雨停在黎明前,窗欞上凝著層水汽。豆寶推開門時,院角的薔薇架上掛著張蛛網,蛛絲上綴滿了水珠,像誰把星星揉碎了撒在上麵,風一吹,晃得人眼暈。
“彆碰,”沈爺爺拄著竹杖從西廂房走出來,褲腳沾著草屑——他準是又去菜畦看他的藥草了,“這蛛網上的露水,能治眼睛發澀。”他指著蛛網中心的小蜘蛛,灰撲撲的,正忙著修補被雨水衝斷的絲,“你看它多能耐,雨再大,也得把家修好。”
豆寶蹲在薔薇架邊,看小蜘蛛吐出銀絲,一圈圈繞著斷處織補。蛛絲在晨光裡泛著淡金色,比她繡荷包的絲線還細,卻韌得很,被風吹得彎成弧,也沒斷。
“爺爺,您的藥草沒被淹吧?”她想起昨兒的暴雨,菜畦裡的薄荷和艾草怕是要遭殃。
“沒事,”沈爺爺笑了,眼角的皺紋裡還沾著點泥,“我早挖了排水溝,水都順著溝流到池塘裡了。你看那薄荷,淋了雨反倒精神,葉片亮得像抹了油。”
豆寶跑到菜畦邊,果然見薄荷叢綠油油的,葉片上的水珠滾來滾去,碰在一起“啪”地碎了,濺起細小的水花。她想起沈爺爺說的,薄荷性喜濕,就像山裡的溪澗草,越淋越旺。
爹扛著鋤頭從外麵回來,褲腳卷到膝蓋,小腿上沾著泥。“曬穀場的塑料布沒被吹跑,”他把鋤頭靠在牆根,接過娘遞來的毛巾擦臉,“就是邊緣有點滲水,等日頭出來得趕緊翻曬,不然要發芽。”
娘往灶膛裡添了把柴,火光映著她的臉:“早飯蒸了南瓜,給你沈爺爺留了塊最麵的。”鍋裡的南瓜粥“咕嘟”響,甜香混著柴火的煙味漫出來,把蛛網的清潤氣都染得暖了些。
飯後,日頭漸漸爬高,曬穀場的水汽開始蒸騰。豆寶跟著爹去翻曬稻穀,塑料布一掀開,潮潤的穀香撲麵而來,混著泥土的腥氣,是雨後獨有的味道。她學著爹的樣子,用木耙把穀粒攤開,看見幾粒發了芽的穀子,嫩白的芽尖蜷著,像小蟲子。
“這得挑出來,”爹把發芽的穀粒撿進竹籃,“留著當種子,比買的還壯實。”他指著遠處的田埂,“你看那片玉米,被風吹倒了不少,等下得去扶扶,綁上竹竿還能結棒。”
風裡帶著水汽,吹在臉上涼絲絲的。豆寶扶著玉米稈,看爹用竹竿把歪倒的玉米綁好,繩結打得鬆鬆的,留著讓稈子慢慢直起來的餘地。“做事得留餘地,”爹擦了把汗,“就像這玉米,綁太緊會勒壞,太鬆又站不穩,得剛好。”
回家的路上,豆寶看見田埂邊的蒲公英被雨打蔫了,卻有幾朵頑強地撐著,絨毛球上沾著水珠,像戴了串珍珠。她想起薔薇架上的蛛網,被雨水衝得隻剩半張,小蜘蛛還在慢悠悠地織,一點也不急。
“爺爺,蜘蛛織網要多久呀?”晚飯時,她捧著碗南瓜粥問。
沈爺爺正用竹針挑著鞋底的線——他在給豆寶納雙防滑的布鞋,鞋底要納得密些,雨天走泥路才不容易滑。“快的一天,慢的三五天,”他把線拉緊,“它心裡有數,不急。”
豆寶看著窗外,蛛網在夕陽裡泛著光,比清晨更密了些。小蜘蛛趴在中心,一動不動,像在守著自己的小世界。她忽然覺得,這雨後的日子,就像這蛛網,哪怕破了、斷了,隻要慢慢補,用心守,總能重新織出完整的模樣。
夜裡,豆寶躺在床上,聽見窗外的蟲鳴又熱鬨起來,比雨前更清亮。她想起曬穀場攤開的稻穀,田埂邊重新站直的玉米,還有薔薇架上慢慢織圓的蛛網,心裡踏實得很。
原來風雨再大,總有過去的時候。就像這蛛網,碎了能補;就像這日子,難了能扛。隻要日頭照常升起,人照常忙著,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枕邊的玻璃彈珠上,彈珠裡的小紅花像沾了露水,亮閃閃的。豆寶笑著翻了個身,明天,得去看看那蛛網織完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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