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的風帶著哨音刮過巷口,林小滿踩著凳子往門框上貼福字,紅紙上的金字被風吹得簌簌響。沈青竹站在底下扶著凳子,手裡還攥著半卷膠帶,時不時叮囑:“往左挪挪,對,再高些,正了。”
福字剛貼穩,簷角的冰棱忽然“啪”地掉下來一塊,砸在沈青竹的棉鞋上。林小滿嚇得往下一跳,被他穩穩接住,兩人在雪地裡晃了晃,福字的邊角掃過他的鼻尖,帶著朱砂的暖香。
“毛手毛腳的。”沈青竹刮了下她的鼻尖,把人扶穩,“剩下的福字我來貼,你去把紅綢拿出來,給梅枝係上。”
堂屋的霽藍瓶裡,紅梅開得正盛,枝椏斜斜地探出瓶口,像蘸了胭脂的筆。林小滿解開紅綢時,指尖觸到冰涼的花瓣,忽然想起王大娘說的“紅綢係梅,來年順遂”。她把綢帶在枝椏上繞了三圈,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紅綢垂下來,在風裡輕輕晃,和瓶身上的纏枝蓮相映成趣。
“真好看。”沈青竹貼完福字走進來,手裡還捏著張沒貼的小福字,“這個貼在你繡筐上,保準你繡活越做越順。”
林小滿笑著把小福字接過來,往繡筐上一貼,果然添了幾分喜氣。繡筐裡的“梅開五福”門簾已經快完工,最後一隻蝙蝠的翅膀剛收線,針腳細密得連沈青竹都挑不出錯處。
“下午就能掛起來了。”她撫過門簾上的梅花,金線在光線下閃著柔和的光,“你看這花瓣,我特意用了三層線,看著就立體。”
沈青竹湊近了看,忽然指著一朵半開的梅花笑:“這朵像你昨兒吃的糖糕,鼓鼓囊囊的。”
“那是含苞待放。”林小滿嗔怪著推了他一把,“不懂彆瞎說。”話雖這麼說,嘴角卻忍不住翹起來——她確實是照著灶上剛蒸好的糖糕描的花瓣,圓滾滾的才顯得熱鬨。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孩子們的喧鬨聲。是鄰居家的幾個小子,手裡攥著糖葫蘆,隔著籬笆喊:“青竹哥,小滿姐,我們來送年禮啦!”
林小滿掀開簾子一看,幾個孩子懷裡抱著個竹籃,裡麵裝著些凍梨和柿餅,都是自家產的。“快進來暖和暖和。”她往屋裡讓,沈青竹已經燒好了薑茶,用粗瓷碗盛著遞過去。
孩子們捧著薑茶,小口小口地喝著,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堂屋的紅梅。“小滿姐,這花真香。”最小的狗蛋吸了吸鼻子,“我娘說,要像梅花一樣,天越冷越精神。”
“狗蛋說得對。”林小滿摸了摸他的頭,從繡筐裡翻出幾個布偶,是她閒時繡的小老虎和小兔子,“這些給你們當新年禮物,掛在床頭能辟邪。”
孩子們歡天喜地地接過去,臨走前還脆生生地喊:“祝小滿姐和青竹哥新年添福!”
沈青竹看著他們的背影笑:“這群孩子,比去年又長高了些。”他轉身往灶房走,“我去把凍梨煮了,放些冰糖,甜滋滋的。”
林小滿跟過去幫忙,看著他往鍋裡添水,動作比剛成親時熟練多了。記得他第一次煮凍梨,把鍋燒得冒黑煙,還嘴硬說“這是糊香”,逗得她笑了半天。
“今年的年三十,咱包酸菜餡餃子吧?”她忽然說,“前幾日醃的酸菜剛好能吃了,酸脆得很。”
“再加點豬肉。”沈青竹往灶膛裡添了塊炭,“我昨天去鎮上,李屠戶說給我留了塊五花肉,肥瘦相間,包餃子正好。”他頓了頓,又補了句,“再給你包幾個紅糖餡的,你愛吃甜的。”
林小滿的心像被溫水泡過,軟乎乎的。她想起去年三十晚上,他也是這樣,在灶台邊忙前忙後,非要給她包紅糖餃子,結果糖放多了,煮得一塌糊塗,兩人卻吃得津津有味。
下午掛門簾時,沈青竹特意搬了張高凳,讓林小滿站在上麵係繩。“左邊再高些,”他仰頭看著,指揮著,“對,就這樣,正好擋住穿堂風。”
門簾垂下來,紅梅和蝙蝠在風裡輕輕晃,金線繡的紋路在光線下流動,像活了一樣。林小滿站在凳上往下看,沈青竹的頭頂落了點雪花,她伸手替他拂掉,指尖擦過他的發旋,他忽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往懷裡一帶。
她穩穩地落在他懷裡,門簾的流蘇掃過臉頰,帶著淡淡的皂角香。“小心摔著。”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笑意,“福字都貼了,可不能摔出晦氣。”
林小滿的臉騰地紅了,剛要掙開,卻被他抱得更緊。“小滿,”他低頭看著她,眼裡的光比炭火還暖,“等開春梅樹種上了,我就用竹篾給你編個花架,再做個秋千,你坐在上麵繡花,我給你搖。”
“誰要你搖。”她嘴硬著,嘴角卻咧到了耳根。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把雪地照得發亮。堂屋裡,紅綢係著的梅枝,福字映著的窗欞,還有相擁的兩人,構成了一幅最尋常也最安穩的畫。林小滿忽然覺得,所謂的年味兒,或許就是這樣——有梅香,有暖鍋,有身邊人的溫度,還有對來年的滿滿期盼,像門簾上的梅花,熱熱鬨鬨地開著,把日子都染成了喜慶的紅。
沈青竹把她放下來時,凍梨的甜香從灶房飄過來。他拉著她的手往灶房走:“快嘗嘗,我放了不少冰糖,保準甜。”
門簾在身後輕輕晃,金線繡的蝙蝠仿佛真的要飛起來,帶著滿室的暖意和梅香,飛向嶄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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