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我事先安排好的!一來讓你以為自己隻是‘幸免於難’,不會懷疑到親生母親頭上;二來,就是要讓你對慕家心存感念,將來在朝堂之上,你們能相互扶持,成為彼此最堅實的助力!”
說到這裡,她語氣中終於帶上了一絲她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懊惱和憤恨:“而我千算萬算!唯獨沒算到……那天竟是柔兒那丫頭親自發現了你,還救了你!更沒算到,你這孽障,竟因此對她生了這麼多不該有的情分!糾纏至今,誤了大事!”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燒紅的鐵鉗,狠狠烙在裴昱的心上。
他聽著母親用如此平靜甚至帶著怨毒的語氣,講述著如何策劃殺害他的兄長,如何算計他的感情,如何將他的人生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然後狠狠捏碎,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原來,他的人生,從八歲那年起,甚至從他一出生,就是一個巨大的笑話。他的感恩,他的誓言,他那求而不得、刻骨銘心的愛戀……全都建立在一場血腥的陰謀和謊言之上!
“哈哈……哈哈哈……”裴昱再次笑了起來,笑聲卻比剛才更加空洞,更加絕望,帶著血淚般的淒愴:
“好……好一個母妃!好一個南疆公主!你真是我的好母親!”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所有的瘋狂褪去,隻剩下一種死寂般的冰冷和決絕:“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母親!我裴昱,與你艾殷蓉,與南疆,恩斷義絕!”
蓉妃被他眼中那徹底的疏離和恨意刺得一痛,厲聲道:“裴昱!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裴昱嘶吼回去,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神銳利如刀,直刺蓉妃,“蕭珩昏迷不醒,是不是也是你乾的?!”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蓉妃索性也不再隱瞞,她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毒是我給的,但下毒的人,是慕承瑾!”
裴昱瞳孔猛縮:“慕承瑾?!他怎麼會……”
“他怎麼會?”蓉妃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絲扭曲的快意,“因為他的好妹妹在我手裡!我告訴他,若他不親手毒死蕭珩,他就再也見不到慕知柔!他為了救他的妹妹,彆無選擇!”
她看著裴昱那震驚而痛苦的表情,仿佛為了加重打擊,又補充道:
“而且,他們兄妹二人,如今早已不在大亓。你無論如何也是找不到的!他們已經到了南疆,得到了他們生父,南疆王慕容瑛的庇佑!你還在為了一個根本不屬於你、也永遠不會屬於你的女人要死要活,可笑不可笑?!”
聽到這裡,裴昱隻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他強行咽了下去,整個人如同被徹底抽空了所有力氣,連站著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威脅兒子毒殺皇子,利用女兒逼迫兒子,將自己的每一個親生骨肉都當做棋子般利用、犧牲……這就是他的母親!這就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他再也無法忍受一分一秒!多待一刻,他都覺得自己會徹底瘋掉,或者……忍不住做出弑母的滔天罪行!
裴昱最後看了一眼那個生養他、卻也徹底毀滅了他的女人,眼中再無半分溫情,隻剩下無儘的冰封與灰燼。
他不再發瘋,不再質問,隻是用一種異常平靜,卻讓蓉妃心底發毛的語氣,緩緩道:“你會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說完,他決然轉身,步伐甚至有些踉蹌,但卻異常堅定地,再次離開了翊坤宮。這一次,他沒有再回頭。
裴昱沒有回雍王府,也沒有去任何地方。他穿著一身沾染酒氣、褶皺不堪的親王常服,披散著頭發,如同遊魂般,徑直走向了皇帝日常起居的乾清宮。
此時已是深夜,宮門早已下鑰。但裴昱身份特殊,侍衛不敢強行阻攔,隻得一麵小心陪著,一麵火速入內通傳。
很快,宮內傳來旨意,宣雍王覲見。
乾清宮東暖閣內,皇帝裴衍披著外袍,顯然已經準備安寢,卻被突然驚醒,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和被打擾的不悅。
他看著跪在下方,形容狼狽、眼神空洞如同死水的裴昱,眉頭緊緊皺起。
“昱兒,你這又是鬨的哪一出?深更半夜,擅闖宮禁,成何體統!”裴衍的聲音帶著疲憊和怒意。
裴昱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兒臣有罪,特來向父皇請罪。”
裴衍一怔:“何罪?”
“承熙皇兄,昏迷不醒,實乃身中奇毒。”裴昱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此事,乃兒臣一手主謀。是兒臣,下的毒。”
“什麼?!”皇帝猛地從榻上坐起,因為動作太猛,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他指著裴昱,手指顫抖,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暴怒:
“你……你說什麼?!是你?!竟然是你?!”
殿內的內侍宮女嚇得齊刷刷跪倒在地,大氣不敢出。
“是兒臣。”裴昱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麵上:
“兒臣妒忌皇兄嫡子身份,恐其威脅兒臣儲位,故而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此事絕非外界傳言那般係慕氏兄妹所為。所有罪責,皆在兒臣一人。請父皇降罪,革去兒臣親王爵位,將兒臣明正典刑,以正國法!同時,懇請父皇,下旨赦免慕氏兄妹,他們……是無辜的。”
他最後一句,說得極其艱難,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為慕知柔和她兄長做的事情。用他的罪,換他們的清白。用他放棄所有爭奪,來終結這場由他母親掀起的、肮臟的棋局。
皇帝裴衍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兒子,胸口劇烈起伏,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紅。盛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噴發,他幾乎想立刻下令將這個弑兄的逆子拖出去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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