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知柔清甜的聲音有一種奇特的魔力,入耳便令人渾身酥軟,仿佛被春風拂過每一寸肌膚。但那聲音卻並非刻意妖嬈,也無半分造作,反是純淨得如同山澗清泉流淌,帶著天然的清甜與柔美。
然而,正是這份清甜柔美,卻擁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隻消一聲入耳,無論聽者心頭如何焦躁,周身如何緊繃,都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撫平。任是再煩亂的心緒,也會立時安寧,整個人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擔,通體舒暢。
那日大理寺氣勢洶洶前來慕茗茶肆,為查茶毒命案正欲封門,是雍王裴昱的力護,言稱輕易查封承著禦賜匾額的茶肆有損皇家顏麵,這才使得前來辦案的大理寺卿有所忌憚,隻是帶走了慕知柔一人回衙問案,而沒封門。
所以,慕知柔怎麼會不認得這位皇子。
如今聖上,唯一的皇子。
坊間傳聞將來必然繼承大統的皇子。
縱是已覽儘人間絕色,裴昱還是直直盯著慕知柔。
此時的慕知柔一身素色,沒有珠玉堆砌。
麵容隱於朦朧麵紗,眉目似遠山含黛,烏發斜綰白玉簪。
身著上好素錦的交領右衽長衫,質地如雲似霧,細膩溫潤,泛著月牙白與象牙白交織的柔和光澤。
領口與袖緣僅以同色係的暗銀絲線勾勒極細的雲水紋路,若非細看,幾乎難以察覺,如同月光在平靜湖麵留下的淺淺漣漪。
衣身線條流暢而垂墜,寬袍大袖,卻不顯臃腫,自帶一股飄逸出塵之氣。
腰間僅以一根素色絲絛鬆鬆係住,勾勒出纖細卻不失挺拔的身姿,更顯身段修長。
外罩一件同色係的廣袖褙子,質地更為輕薄通透,似有若無,仿佛籠著一層朦朧的煙靄。褙子邊緣同樣以極細的銀線鎖邊,再無其他綴飾。
素色長裙的裙幅寬大,層層疊疊,裙裾如水波般無聲流淌,鋪散於青石地麵,不染纖塵。
清雅如空穀幽蘭,不爭不搶,自有暗香浮動;
端莊似靜水深流,儀態萬方,氣度天成;
周身又有著極其難掩的疏離感,如遠山薄霧,雖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令人不敢輕易靠近,唯恐驚擾了這份遺世獨立的寧靜。
雖薄紗掩唇鼻,卻隱約可見柔美的下顎線條撐起小巧的鵝蛋臉。
唯見深邃眼眸驚鴻。
裴昱不覺愣在原地,立於慕知柔身後的青梅尷尬略略的咳了兩聲。
裴昱回過神的瞬間,竟又恢複了幾分懶散。
慕知柔開始侍茶。
裴昱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姿態從容地屈膝,緩緩跪坐於素雅的蒲團之上。
身姿挺拔,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優雅韻律。
他廣袖垂落,露出白皙修長的手,隨意搭在膝頭。
中衣袖口露出一束綴著露水的柳枝精繡。
日光透過窗欞,在他鴉青的發頂和俊朗的眉宇間跳躍,沉靜且俊美。
一方溫潤無瑕的白玉茶席,橫亙在慕知柔與裴昱之間,無聲地劃開了咫尺的距離。
慕知柔斂器置席。
平滑的席麵如沉靜湖泊的鏡麵,微漾著一層清輝,席角剛好在慕知柔的右手邊處,凸起一隻知了浮雕。
蟬翼薄如輕紗,細若遊絲,幾近透明。
是怎樣的鬼斧神工,能在堅硬的玉石上剔刻出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纖薄層次。光線穿透時,仿佛能看見空氣在其間流動的軌跡。翼上細密的脈絡清晰可見,如同天然生長的葉脈,絲絲縷縷,纖毫畢現,仿佛下一刻這薄翼便會因微風而輕輕震顫。
知了微微弓起的背部線條流暢而飽滿,緊貼著玉璧,仿佛剛剛停落,還帶著一絲夏日的慵懶與警覺。頭部輪廓清晰,精心琢磨的複眼竟是能活動的,由巧工機括銜在頭頂,隨著慕知柔茶刷所落而轉動,閃爍著靈動的光澤,仿佛正機警地觀察著四周。
六足纖巧有力,關節處的細微轉折、爪尖的力度感都被精準地捕捉並呈現出來,穩穩地攀附著,仿佛隨時準備蹬踏起飛,發出清越的鳴唱。知了的自然姿態,讓人幾乎忘記了這是冰冷的玉石,而誤以為是一隻真正的、充滿生機的夏蟬正棲息於溫潤白玉之上。
裴昱不覺多看了它幾眼。
席麵之上,知了壺鈕朱泥紫砂茶壺、青瓷茶杯、竹製茶盤等茶器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在柔和的光線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兩人相對跪坐在蒲團之上,脊背挺直,沒有言語。
慕知柔神情專注,目光低垂凝視著茶席,溫手、爇炭、煮水、燙盞……動作連貫,靈活白皙的手腕反轉遊行於執壺、茶則、蓋碗、茶荷之間,神閒氣定。
慕知柔瞬然抬眸:“若這玉蟬能蘊毒,殿下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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