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台雅室。
慕知柔端坐在茶案前,麵前的茶湯卻已涼透,水麵映著她微微蒼白的臉。
麵紗之下,嬌唇微抿。
剛才席蓉煙那拔高的的聲音,和刻意曖昧的措辭,一字不漏地傳了過來。
透過門縫,也清晰地看到了席蓉煙靠近蕭珩,姿態親密地低語。
慕知柔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頭翻湧的驚疑,與莫名的涼意。
慕知柔原本是沒對蕭珩抱有什麼期望的,即使那日在文房齋他信誓旦旦說要徹查到底;即使他有愧於判罰趙元朗太輕而誠意滿滿的道歉;即使他夜探趙府時掩護自己脫身;即使他看似殷切的讚許慕承瑾;即使他真誠的與“慕承瑾”把酒言歡……
即使他狀似傾慕的向“慕承瑾”詢問自己的喜好。
慕知柔卻並沒有從心底相信他的意思。
透露席蓉煙的線索給蕭珩,原是想著看看大理寺在明麵上到底能查出什麼。
但這會兒,他與席蓉煙相約在皇宮藏書閣的雅室,二人又密談了這許久……
席蓉煙又做出這般姿態……難道,他與席家本就關係密切?
那他之前表現出的對真相的執著,對慕家的關注,難道都是假象?
是為了麻痹她,還是……另有所圖?
她想起蕭珩那雙深不見底的深褐色眼眸,想起他審問時冷酷無情的姿態,也想起他對慕承瑾一見如故……
這一切,此刻在席蓉煙刻意的表演下,都變得模糊不清,真假難辨。
慕知柔緩緩站起身,走到門邊,透過縫隙,她看到蕭珩依舊坐在原位,側臉線條冷硬,看不清表情。
席蓉煙已經走遠,雅室內隻剩下他一人,對著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捂胸輕咳。
蕭珩此人,心思深沉如海,是敵是友,尚不可知。——慕知柔心下想著。
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浮現出那夜他向“慕承瑾”探問自己喜好時的模樣。
那眼底仿若有著藏不住的熾熱和幾乎要溢出的傾慕,卻又好似蘊著狡黠的探究,慕知柔的心尖像是被什麼攥緊,呼吸都跟著一窒。
“殿下,午膳已備好。”門外光影微動,鶴章恭敬的聲音穿透門扉,清晰傳來。
慕知柔收回目光,鶴章已領著幾位身著淡青色宮裝的宮女魚貫而入,她們步履輕盈,落地無聲,手中捧著精致的食盒。
一時間,雅致的偏殿內彌漫開令人垂涎的複合香氣,既有山珍的醇厚,也有海味的鮮甜,還夾雜著果蔬的清冽。
宮女們訓練有素地揭開食盒,將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珍饈擺放在一張嵌螺鈿的紫檀木圓桌上。
裴昱含笑看著,眼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期待和緊張,他親自走到慕知柔身邊,引她入座。
“知柔,快嘗嘗,這些都是我命禦膳房今早特意為你準備的。”裴昱的聲音溫柔中透著急切。
一隻精致溫潤的白玉碗輕輕推到慕知柔麵前,裴昱目光含笑,還帶著幾分邀功的意味:
“這是白毫銀針金絲燕窩羹,用南洋進貢的上等官燕,我特意吩咐了要以今晨采集的荷露,小火慢煨了整整兩個時辰。臨出鍋前,再點入些許新貢的白毫銀針茶湯。這金絲燕窩羹本就清甜潤肺,如今更添了白毫銀針獨有的清雅蘭香和淡淡回甘,最是滋養。”
羹湯晶瑩剔透,襯著薄胎白玉碗,幾縷金絲般的燕窩若隱若現,再綴上幾片舒展的銀白毫針。
“這道是龍井玉帶蝦仁,取的是太湖今日捕撈的活蝦,顆顆現剝,挑取如無瑕玉帶的潔白蝦肉為用。禦廚以秘製醬汁快炒鎖鮮,烹製時融入今春禦前龍井的頭道嫩芽茶湯,取其清雅之韻。”
白玉盤中,蝦仁顆顆飽滿圓潤,裹著薄如蟬翼的芡汁,亮澤誘人。
“這道是蔥燒觀音海參,選的是渤海灣三頭極品刺參,肉質肥厚膠糯,以老母雞、火腿、乾貝吊足十二時辰的上等高湯,文火慢煨至完全入味。為增其香韻底蘊,我特意讓他們煨製的時候加入了陳年鐵觀音的二泡茶湯,取其醇厚焙火之香,與海參的豐腴相得益彰。”
琉璃盤中,海參烏黑油亮,浸潤在濃稠透亮的醬汁裡,其上點綴著煸得焦香的蔥段黏著蜜色糖霜,馥鬱濃香撲麵。
“還有這道茉莉花茶櫻桃肉,”裴昱唇角微揚,帶著幾分炫耀。
“我命禦膳房特意加了茉莉花茶研製,去膩增香。你看這色澤,紅亮得跟極品瑪瑙似的,入口即化,酸甜的滋味拿捏得恰到好處,我想你定會喜歡。”
隻見那肉塊被巧手雕琢成玲瓏的櫻桃模樣,裹著層紅瑪瑙般的醬汁,晶瑩剔透,旁邊還點綴著幾顆鮮紅欲滴的真櫻桃,不仔細看,真分不出真假。
一股清雅的茶香混著肉香,直往鼻子裡鑽。
此外,還有清蒸鰣魚、蟹粉獅子頭、素炒時蔬、八寶甜飯等,都巧妙的搭配了茶品烹出茶膳,林林總總,擺滿了桌麵。
每一道菜肴都不僅僅隻是食物,更是裴昱傾注心血的藝術品,訴說著他對慕知柔的脈脈情意。
裴昱親自拿起一雙鑲金象牙筷,夾起一塊櫻桃肉,小心翼翼地放到慕知柔麵前描金彩繪的小碟中,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
凝視的墨玉眸中,是毫不掩飾的熱切:“快嘗嘗看,合不合胃口?若是不合你胃口,我立刻讓他們重做。”
慕知柔看著眼前這桌極儘奢華的皇家午膳,心中卻無半分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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