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齋的雅室原是清雅幽靜之地,甜鬱的檀香自青釉雙耳香爐中漫出,本該滌蕩俗塵,而此刻卻生生變了味——
仿佛一股若有似無的酸意悄然漫開,循著檀香的軌跡鑽遍角落,將清雅攪得七零八落。
裴昱喉間滾出的話帶著明顯的邀功,連那姿態裡的示好,都像是故意往人眼前遞,倒讓屋中那點酸氣更濃了幾分。
不等慕知柔回應,蕭珩緩緩開口,聲音溫潤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雲心閣的孤本雖難得,卻多是束之高閣的藏品。嘉柔縣主若想研究茶經,應該把內庫中珍藏的《曆代茶錄》借來,那書裡不僅有古法,還附了各地名茶的圖譜,對經營茶肆想必更有用處。”
這話既點出裴昱禮物的“不實用”,又暗合了慕知柔的需求,可謂精準。
裴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笑道:“皇兄倒是體恤,隻是內庫典籍豈是說借就借?父皇若問起,皇兄該如何作答?”
他故意提及“父皇”,暗指蕭珩剛認祖歸宗,根基未穩,未必能拿到內庫典籍。
蕭珩抬眸,與他對視,眼底不見波瀾:
“父皇既已認回我,又賜‘承熙’封號,想必也願見我與賢才相交,助力民生。借一本茶錄,想來父皇不會怪罪。”
他這話既捧了皇帝,又暗讚慕知柔是“賢才”,一箭雙雕。
慕知柔聽得手心冒汗,端起茶杯抿了口,試圖緩解尷尬,卻沒留意茶水已涼,嗆得輕輕咳嗽了兩聲。
這一聲咳嗽,瞬間讓兩個皇子忘了較勁。
裴昱率先反應過來,忙上前一步,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錦緞帕子遞過去,語氣急切:“知柔,你沒事吧?是不是茶水太涼了?我這就讓人去換壺熱的來!”
蕭珩也起身,比他快一步走到桌邊,重新拎起銀壺,往慕知柔的茶杯裡添了些剛泡好的熱茶,動作輕柔:
“慢些喝,剛泡的銀針,溫度正好。”他特意將“銀針”二字說得清晰——這茶是他特意為慕知柔準備的,比裴昱隨手遞來的帕子更顯用心。
裴昱遞帕子的手僵在半空,看著慕知柔接過蕭珩遞來的茶杯,小口啜飲,臉色更沉了幾分。
瀲灩的丹鳳眼儘是風流,眼珠一轉,又笑道:
“說起來,下月便是太後的萬壽節,我已讓人備了份賀禮,是西域進貢的夜明珠,夜裡能照亮整座宮殿。皇兄剛回宮中,想必還沒準備賀禮吧?”言下之意,是暗諷蕭珩不懂宮中規矩,連賀禮都未備好。
蕭珩放下銀壺,從容道:“賀禮重在心意,而非貴重。我已讓人整理了這些年查案時收集的各地民情冊子,太後心係天下,想必更願見百姓安居樂業,而非奇珍異寶。”
他這話既顯露出自己的治國之心,又暗比裴昱的賀禮“浮華無用”,瞬間占了上風。
一旁的誠虎看得直咧嘴,偷偷給鶴章遞了個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家主子這爭風吃醋的樣子,也太明顯了吧?
鶴章回了他一個無奈的白眼,嘴角卻忍不住抽搐——自家王爺平日裡玩世不恭,可一見慕姑娘就一副不值錢的樣子,現在到好,直接就跟個爭糖吃的孩子似的!
青梅可是把頭埋得更低了,心裡暗暗腹誹:這兩位皇子,一個端著沉穩架子暗中較勁,一個張揚得恨不得把心掏出來,可小姐的心裡要惦記那麼多事,哪有功夫在這跟他們周旋!
慕知柔被兩人夾在中間,隻覺得渾身不自在,放下茶杯,起身道:“承熙皇子殿下,雍王殿下,時辰不早了,嘉柔還要回茶肆打理,先行告辭了。”
她這話一出,兩個皇子都愣了一下,隨即又同時開口:“我送你!”
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一眼,空氣中的酸味似是直接實質出了火藥味,仿佛瞬間迸出火花。
裴昱搶先一步,走到慕知柔身側,做了個“請”的手勢:“知柔,皇兄的安車,是宮裡倉促臨備的,不夠周全。我的安車就在外麵,比皇兄的更舒適,我送你回去。”
蕭珩也上前一步,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我的安車就在書齋門口,方才來時已讓人備了冰鎮的酸梅湯,回慕茗茶肆還有走上許久,慕姑娘正好可以在車上飲用。”
慕知柔看著眼前這兩位各不相讓的皇子,隻覺得頭都大了,哭笑不得道:“多謝兩位殿下美意,民女的安車就在外麵,我自行回去便可,不敢勞煩殿下。”
說罷,不等兩人再開口,便帶著青梅匆匆躬身行禮,快步走出了雅室。
看著慕知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裴昱轉頭瞪了蕭珩一眼:“皇兄倒是會搶風頭!”
蕭珩淡淡瞥了他一眼:“比起雍王殿下用孤本、夜明珠討好,我不過是做了些實在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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