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處？在何時？這雙美極的桃花眼，與自己究竟有何淵源？
無數記憶碎片如驚濤裂岸，瘋狂衝撞著蕭珩被封印的識海，卻隻留下更深更痛的空白。
“呃啊！”
玄鱧猛地抱住了頭顱，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嘶吼。
劇烈的頭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眼前陣陣發黑，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慕知柔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好熟悉！……太熟悉了！
熟悉到讓他靈魂都在戰栗！
無數破碎的、模糊的畫麵在他腦中瘋狂閃現，廝殺、烈火、墜落……還有一個模糊的、帶著焦急與痛楚的呼喚聲……“珩”……
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破舊的衣衫。不過幾息之間，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玄鱧大哥！”
張老和小乞丐們驚呼著圍了上去……
茶藝表演結束後，慕氏兄妹並未停留。他們攜手走下高台，在眾人依舊沉醉的目光中，離開了慕茗茶肆。
今夜，他們不必再隱藏。慕知柔摘下了麵紗，與兄長慕承瑾一左一右，陪著柳氏，如同這信安城中最普通卻又最不平凡的一家人，融入了熱鬨非凡的中秋燈會之中。
柳氏看著身邊一雙出色的兒女，看著他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以真麵目示人，眼中泛起了欣慰的淚光。
慕知柔挽著柳氏的手臂，指著各式各樣的花燈，笑語嫣然。慕承瑾則安靜地跟在身旁，時不時為妹妹和柳氏買些精巧的吃食或小玩意兒，俊美的臉上帶著難得的輕鬆，那是真實的溫柔笑意。
一雙謫仙美人出街，無疑成為了燈會上最靚麗的一道風景，吸引了無數驚豔、羨慕、乃至探究的目光。
然而，在這片祥和熱鬨的背後，陰暗的角落裡，兩雙眼睛，正如同毒蛇般，死死地黏在他們身上，尤其是落在慕承瑾那俊美的側影上。
朱雀大街的街角，儘管距離遙遠，隻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但一雙藏於暗處的丹鳳眼中，卻翻湧著複雜難言的情緒。
——有陰狠，有算計，還有一種近乎變態的占有欲，緊緊盯著慕承瑾，那眼神癡迷而灼熱。
席蓉煙低聲對身旁如同影子般的燕嬤嬤吩咐著什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慕氏兄妹今日如此高調的招搖過市，要的就是吸引這種目光，而單隻是這種，還不夠！
他們要的，還有那些隱藏在更深處的目光，那些來自西疆的毒蛇目光。
夜色如墨，將大理寺獄重重包裹，唯有牆壁上幾支將熄未熄的火把，投下搖曳昏黃的光暈，在潮濕的地麵和粗糲的石牆上拉扯出扭曲怪誕的影子。
最深處的單間牢房，彌漫著一股腐朽與絕望交織的沉悶氣息。
魏嵩蜷縮在角落的草堆裡，昔日權傾朝野的紫袍玉帶早已被肮臟破舊的囚服取代，花白的頭發散亂如草，遮住了他大半張晦暗的臉。
隻有那雙深陷的眼窩裡，偶爾掠過一絲不甘與怨毒的光，證明著這具衰敗軀殼裡仍燃燒著瘋狂的餘燼。
鐵鏈摩擦地麵的刺耳聲響由遠及近，伴隨著獄卒粗啞的嗬斥：“有人來看你了！”
魏嵩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疑。這個時辰，誰會來？
渾濁的蒼眸本能的閃過驚覺。
牢門上的鐵鎖哐當一聲被打開，一個佝僂著背、步履蹣跚的老者，提著一個粗糙的食盒，顫巍巍地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布衫，臉上溝壑縱橫，寫滿了風霜與卑微。
“老爺……老奴……老奴來看您了……”老者噗通一聲跪在魏嵩麵前，聲音哽咽，老淚縱橫。
陳忠是在魏府伺候了幾十年的老蒼頭，頗得魏嵩信任。
但當下魏嵩可謂草木皆兵，他眯起眼，警惕地打量著對方，聲音嘶啞：“是你？你來做什麼？”
他如今是階下囚，樹倒猢猻散，他不信還有什麼忠仆。
“老爺！”老蒼頭泣不成聲，將食盒往前推了推：
“府裡……府裡被抄了，大家都散了……老奴沒用，救不了老爺……隻能……隻能弄了壺酒，來送送老爺……讓老爺上路前，再……再嘗一口人間的滋味……”他一邊哭訴，一邊哆哆嗦嗦地打開食盒，裡麵隻有一壺最普通的濁酒，兩個粗糙的陶碗。
魏嵩盯著那壺酒，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一生享儘榮華，什麼瓊漿玉液沒嘗過，此刻在這陰冷絕望的牢獄中，這一壺濁酒，竟也成了奢望。他冷笑一聲：
“是那位雍王殿下，還是宮裡那位……讓你來的？”他意指蓉妃。
老蒼頭渾身一顫，猛地磕頭，額頭撞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悶響：“不是！不是！老爺明鑒！這都是老奴自己的心意！老奴跟了老爺一輩子，若不是老爺給老奴一口飯吃，老奴哪能苟活到現今……”
他抬起滿是淚水和塵土的臉，眼神裡充滿了真實的恐懼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老爺，喝一口吧，老奴感念主仆一場的情分……隻恨自己不能為老爺再多做些什麼……”
魏嵩死死盯著陳忠，試圖從他臉上找出破綻。但對方那發自內心的恐懼和悲哀不似作偽。
或許……隻有這等下人才會有真心的情誼？
“拿來！”魏嵩啞聲道。
老蒼頭連忙顫抖著手，倒了一碗酒，渾濁的酒液在陶碗中晃動。他雙手捧著，遞到魏嵩麵前。
魏嵩接過陶碗，看著碗中晃動的液體，鼻尖嗅到那劣質酒精的氣味，混雜著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類似苦杏仁又帶著點異樣甜腥的味道？
他皺了皺眉，但長期的養尊處優讓他對這類低等酒水本就陌生，隻當是酒質粗劣所致。
魏嵩隻覺荒唐又可笑。
他縱橫朝野數十載，看儘諂媚構陷、明槍暗箭，早已不信人心，不沾情愫。他這一生隻信兩樣東西——黃金的重量，與權柄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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