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裡的檀香突然嗆進鼻腔,蘇晚棠被激得鼻尖發酸。
周嬤嬤那句"紅衣女子,眼尾有道疤"像根燒紅的針,直戳進她記憶裡——昨夜鏡中那團鬼影浮起時,她分明看見對方眼尾有條月牙狀的疤痕,此刻在晨光裡與周嬤嬤的話重疊,刺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嬤嬤,"她攥住周嬤嬤發抖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老人手背,"我娘...我娘臨終前還說什麼?"
周嬤嬤渾濁的眼睛突然泛起水光,枯樹皮似的手指死死摳住蘇晚棠袖口:"夫人當時咳得厲害,血沫子沾在帕子上,偏生還要抓著我手腕說,"那女子戴冪籬,聲音像浸了冰碴子,她說卦門泄了帝星移位的天機,必定遭劫..."小姐,老奴當時嚇糊塗了,後來想追出去看,可等我跑到院門口——"她喉結動了動,"就看見滿院的血,和您被裹在毯子裡,縮在柴房角落發抖。"
蘇晚棠隻覺後頸發涼。
十年前那個雨夜突然在眼前閃回:她縮在柴房稻草堆裡,聽見前院傳來母親的尖叫,還有瓷器碎裂的脆響;後來火起時,她抱著半本被雨水泡軟的卦門秘典往外跑,被侯府車夫一把撈上馬車,再睜眼就到了侯府西跨院的舊屋。
"二姨娘這是怎麼了?臉色白得跟紙似的。"
趙如意突然發出的乾嘔聲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她扶著椅背踉蹌後退,鬢角的珍珠簪撞在門框上,"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蘇晚棠這才發現,這個平日把脂粉抹得足有三分厚的女人,此刻眼周青黑得像被人打了,嘴角還沾著沒擦乾淨的藥漬。
"妹妹這是要審家奴?"趙如意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突然想起來,廚房裡還燉著老夫人的參湯..."她轉身要走,卻被蘇晚棠輕飄飄一句話釘在原地:"姨娘急什麼?等王爺來了,咱們再好好說說這魂封術的事。"
"王爺?"趙如意的指甲掐進掌心,"哪個王爺?"
正廳外突然傳來通報聲:"定王殿下到——"
顧昭珩的玄色蟒紋大氅先掃進門檻。
他腰間玉牌相撞的輕響混著外頭的風,裹著冷冽的鬆香,瞬間壓過了正廳裡的甜膩桂花香。
蘇晚棠餘光瞥見趙如意膝蓋一軟,差點栽進旁邊丫鬟懷裡——這女人方才還嘴硬,此刻倒比誰都怕見天家貴胄。
"臣女參見定王殿下。"蘇晚棠福了福身,眼角瞥見顧昭珩袖中露出半塊帕子角,正是昨夜她落在火場的杏色絲帕。
顧昭珩的目光在趙如意臉上頓了頓,才轉向蘇晚棠:"本王奉聖命查太子鬼纏案,聽聞侯府昨夜出了火場異事,特來討杯茶喝。"他指節叩了叩案幾,"偏院那間靜室倒合適,離前院遠,省得被人打擾。"
蘇晚棠心裡明鏡似的——侯府偏院最清淨的屋子,恰恰緊挨著她住的舊院後牆。
她垂眸盯著自己沾著紙灰的袖口,聽見顧昭珩又道:"阿蠻,去跟管事說,把偏院的炭火燒得旺些,莫要凍著侯府的姑娘們。"
阿蠻領命退下時,靴底在青石板上碾過一道淺痕。
蘇晚棠注意到他腰間多了個布包,鼓鼓囊囊的,像是裝著從火場撿來的東西。
午後的陽光透過糊著舊窗紙的窗戶,在蘇晚棠案幾上投下斑駁的影。
她正捏著半塊桂花糕發怔——這是顧昭珩方才讓人送來的,糖霜裡還埋著半朵完整的桂花瓣,顯然是特意挑的。
"蘇姑娘好雅興。"
顧昭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換了件月白錦袍,發間隻插了根檀木簪,倒比穿官服時多了幾分煙火氣。
蘇晚棠瞥見他手裡還提著個食盒,青瓷蓋子掀開時,甜香混著熱氣撲出來,正是方才那碟桂花糕。
"王爺這是怕我不夠吃?"她故意拖長聲音,"侯府的廚子手笨,做不出這樣精致的。"
顧昭珩在她對麵坐下,指節敲了敲食盒:"前兒在禦膳房看見新製的糖霜,想著你愛吃甜的。"他忽然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劍,"昨夜火場那麵鏡子,你用了紙人引魂?"
蘇晚棠指尖的桂花糕"啪"地掉在案上。
她盯著顧昭珩眼底翻湧的暗潮,突然笑出聲:"王爺消息倒是靈通。不過紙人引魂?那是街頭賣藝的把戲,我哪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