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的陽光穿過窗紙,在青磚地上投下細碎光斑。
蘇晚棠倚在窗前,手中的藥碗騰起縷縷白霧,卻掩不住藥汁裡那絲若有若無的苦腥——她昨夜借著躲小桃的由頭,早將今日要喝的藥汁倒在了博古架後。
"瞧你這病容,倒比平日裡更嬌弱了。"趙如意的聲音裹著脂粉氣飄進來,蘇晚棠抬眼,正見她捧著青瓷碗跨進門,腕間金鐲子撞出清脆聲響。
那碗裡浮著片銀杏葉,葉尖沾著點暗紅,像血。
"二姨娘這是?"蘇晚棠垂眸盯著藥碗,指節在袖口下微微收緊——她昨夜用銅錢卦算出今日有"毒",此刻連呼吸都帶著警惕。
"李太醫特意配的安魂湯。"趙如意將碗擱在案上,目光掃過蘇晚棠後頸那道淡青紋路,嘴角閃過絲極淺的得意,"喝了病就好了。"
蘇晚棠指尖摩挲著袖中那枚銅錢,涼意順著掌心竄進心口。
她突然抬腕,藥碗猛地一翻——深褐色藥汁"嘩啦"潑在趙如意繡著金線牡丹的裙角上,在繡瓣上暈開大片汙漬。
"你!"趙如意尖叫著後退兩步,繡鞋踩在青磚縫裡險些踉蹌。
蘇晚棠趁機摸出銅錢,"當啷"擲在地上。
銅錢骨碌碌轉了三圈,"啪"地定住,正麵朝上的卦象裡,暗紅血氣翻湧如潮。
"趙姨娘今日來,是想讓我喝了這碗湯,永遠閉緊嘴吧?"蘇晚棠站起身,後頸的青紋不知何時褪得乾乾淨淨。
她望著趙如意驟白的臉,聲音冷得像刀尖,"你讓楚三娘用傀儡術控著小翠,又在鏡中設血咒,現在看我識破了,就想送我去見閻王?"
窗外突然傳來"咚"的悶響,是阿蠻的刀背磕在窗欞上。
趙如意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望著那枚銅錢,喉結動了動:"你...你胡說!"
"我胡說?"蘇晚棠歪頭笑,眼底卻沒半分溫度,"你以為王爺為什麼準你進我院子?你以為李太醫的湯裡加了什麼?"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玄色大氅摩擦的聲響。
顧昭珩立在光影交界處,玄色衣擺被穿堂風掀起一角,腰間玉牌折射出冷光。
他垂眸掃過趙如意裙角的藥漬,又看向案上的空碗:"趙姨娘,這碗湯...是不是該請太醫院的林院正重新驗驗?"
趙如意膝蓋一軟,險些栽倒。
她扶著椅背抬頭,正撞進顧昭珩如寒潭般的目光裡——那目光像把刀,精準剖開她所有偽裝。
"阿蠻,去請林院正。"顧昭珩的聲音像臘月裡的雪,"趙姨娘既然這麼關心晚棠的病,不妨陪她一起等結果。"
"不!"趙如意突然撲向案幾,想去搶那隻空碗。
蘇晚棠眼疾手快扣住她手腕,銅錢"叮"地抵在她脈門上:"趙姨娘急什麼?不如先看看這卦?"她指尖一鬆,銅錢再次落地。
這次卦象卻變了——六枚銅錢呈雷形排列,卦名"天雷無妄"。
蘇晚棠蹲下身,指尖劃過銅錢邊緣:"此卦主"謊言敗露,死期將至"。趙姨娘,你說...這是不是你今日的命數?"
趙如意盯著地上的卦象,喉間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響。
她鬢邊珠花亂顫,額角滲出冷汗,連繡鞋都踩掉了一隻。
"押李太醫來。"顧昭珩朝阿蠻抬了抬下巴。
不過片刻,李太醫被兩個護衛架著踉蹌進來。
他今日穿的青衫皺巴巴的,胡須上沾著飯粒,顯然是從飯桌上直接拖來的。
"李太醫,你給蘇姑娘配的安魂湯裡,加了什麼?"顧昭珩漫不經心轉著玉扳指,聲音卻像根細針,"如實說,本王免你死罪。"
李太醫渾身發抖,目光偷偷瞥向趙如意。
趙如意拚命搖頭,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可顧昭珩的目光掃過來時,李太醫"噗通"跪在地,額頭磕得青磚響:"是陰寒草!趙姨娘說...說要製造鬼氣纏身的假象,讓蘇姑娘被當成邪祟趕出侯府!"
"你這個叛徒!"趙如意尖叫著撲過去,卻被阿蠻拎著後領拽回來。
她頭發散了一半,金步搖歪在鬢邊,哪裡還有半分往日的端莊:"我待你不薄,你竟敢...竟敢..."
"住口。"顧昭珩冷喝一聲,趙如意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猛地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