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一戰,蘇晚棠以身引雷,強行反噬,幾乎抽乾了她全身的魂力。
歸程的馬車剛駛出宮門,那股緊繃的意誌一鬆,疲憊便如潮水般將她吞沒。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規律的顛簸成了搖籃曲,她眼皮沉重,不覺陷入了昏沉的睡夢之中。
夢境是無邊無際的暗紅,血色蓮花在腳下悄然綻放,妖異而淒美。
無數青麵獠牙的燈鬼圍繞著她,發出尖銳的哭嚎,那聲音仿佛能撕裂人的靈魂。
而在血蓮盛開的陣法中心,一個黑發披散、看不清麵容的女子正仰天嘶喊,聲音怨毒而瘋狂:“你逃不掉的……蘇晚棠!你的命格已經點燃,你就是下一個燈母!”
“不!”
蘇晚棠猛然驚醒,渾身已被冷汗浸透,睡衣緊緊貼在背上,一片冰涼。
她急促地喘息著,下意識抬手撫向額頭,那片沉寂已久的金蓮印記,此刻正隱隱發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車廂內光線昏暗,隻有一盞防風角燈散發著微弱的暖光。
對麵,顧昭珩原本閉目養神,卻在她驚醒的瞬間睜開了眼。
他那雙深邃的鳳眸在暗中銳利如鷹,瞬間便捕捉到她氣息的紊亂和煞白的臉色。
他眉心驟然聚起一抹煞氣,沒有絲毫猶豫,沉聲對車外命令道:“阿檀,調轉車頭。”
車夫阿檀的聲音隔著車簾傳來,帶著一絲不解:“王爺,這……”
“今夜風寒露重,侯府路遠。”顧昭珩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威嚴,“蘇小姐心神耗損,不宜再受顛簸。暫住王府偏院,明日再回。”
蘇晚棠心頭一跳,正欲開口推拒,卻對上了他看過來的眼神。
那雙總是冷若冰霜的眼眸深處,竟罕見地漾開一絲……擔憂?
雖然轉瞬即逝,卻被她精準地捕捉到了。
她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胸口那股因夢魘而生的煩悶與恐懼,竟被這短暫的暖意衝淡了幾分。
她彆扭地移開視線,低哼一聲,語氣裡是慣有的驕矜:“算你識相。本小姐可不想魂力耗儘,死在半路給你添麻煩。”
顧昭珩嘴角似乎極輕地勾了一下,快得像個錯覺。
他沒再說話,車廂內重歸寂靜,隻有車輪轉向時發出的輕微“咯吱”聲,仿佛將窗外的風雪與喧囂,都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靖王府的偏院清雅幽靜,遠離主院,顯然是特意為她安排的。
蘇晚棠沐浴過後,換上侍女備好的乾淨衣物,卻毫無睡意。
方才那場夢魘太過真實,夢中女子那句“命格已燃”的詛咒,如附骨之蛆,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推開窗,想讓清冷的夜風吹散心頭的煩躁。
皓月當空,清輝如水,灑在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上,覆上了一層銀霜。
就在這時,窗欞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
蘇晚棠眼神一凝,隻見一隻通體幽紫、翅膀上帶著奇異白色紋路的蝴蝶,竟沐浴著月光,從窗外翩然飛入。
它飛得極慢,姿態優雅,翅膀每一次扇動,都仿佛帶著某種玄妙的韻律。
更讓她心頭劇震的是,那蝴蝶的翅膀上,白色紋路勾勒出的圖案,赫然是一朵殘缺的金蓮!
這蝴蝶的形貌,與她夢中所見的“燈母引魂蝶”有七分相似,但夢中的蝶充滿了邪祟之氣,而眼前這一隻,非但不帶邪氣,反而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感。
仿佛是故人遺落的一縷氣息。
鬼使神差地,蘇晚棠悄然起身,跟隨著那隻蝴蝶。
它似乎有靈性,總與她保持著三步之遙的距離,引著她穿過月洞門,走過後花園一條荒蕪已久的小徑。
小徑儘頭,是一處被巨大藤蔓封鎖的偏殿。
殿門緊閉,朱漆剝落,匾額也已斷裂成兩半,斜斜地掛著,借著月光,依稀能辨認出“靜鸞居”三個字。
一個身影從暗處閃出,正是阿檀。
他見蘇晚棠深夜至此,臉色微變,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卻堅定地攔住她:“小姐,此地是王府禁地,還請留步。”
蘇晚棠卻仿佛沒聽到他的話,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隻停留在殿門蛛網上的紫蝶,聲音有些發飄:“這蝶……認得我。”
不等阿檀反應,她已抬手,毫不猶豫地從發髻上抽下一根用來固發的銀針,鋒利的針尖在白皙的指尖上輕輕一刺。
一滴殷紅的血珠沁出,帶著她金蓮命格的獨特氣息。
她以指為筆,以血為墨,迅速在掌心繪下一道繁複的“紙人替魂符”。
做完這一切,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讓那隻紫蝶輕輕落在了符文之上。
刹那間,血色符文光芒大盛!
那隻紫蝶仿佛被注入了無窮的生命力,蝶翼猛地展開,一道虛幻的光影從蝶身投射而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幅流動的幻象——
幻象之中,正是這間“靜鸞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