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堪堪觸及那飛散的灰燼,一絲冰涼的觸感傳來,蘇晚棠心頭一緊,立刻用隨身攜帶的黃紙小心翼翼地將其收攏。
她不敢耽擱,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滴清澈如水的液體。
這便是卦門秘傳的“溯影水”,能令承載著強烈執念的灰燼,顯現出最後的訊息。
水珠與灰燼相融,被她以指為筆,迅速在黃紙上塗抹開來。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那些黑灰色的痕跡仿佛活了過來,在紙上自行遊走,最終凝聚成一行行娟秀卻又帶著決絕之意的小字。
“珩兒命格有損,太子位恐遭魅術反噬。趙王野心昭昭,已布殺局。吾彆無他法,唯以卦門‘替命陣’,擇一至親血脈之女嬰,換我兒一線生機。此女嬰命格貴重,足以承受帝王氣運之重,亦能迷惑天機,引殺手誤入歧途。吾兒……活下去。”
每一個字都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蘇晚棠的心上。
她腦中轟然作響,過往種種疑點瞬間串聯成線。
為何她的卦術天賦遠超同門?
為何她自小便覺與這定王府有莫名的牽絆?
為何她的掌心卦紋,與顧家祖傳的鎮物隱隱呼應?
原來,她不是旁觀者,她就是那場二十年前慘烈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一枚被用來替命的棋子。
她指尖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猛地抬頭看向顧昭珩,聲音乾澀得幾乎無法出聲:“所以……我才是那個‘原命主’?你才是被‘換進來’的?”
與此同時,守在七盞長明燈旁的阿檀,臉色驟然一白。
他懷中的鎮魂鈴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起來,鈴身內部本應穩定流轉的金光此刻亂作一團,如沸水般翻湧。
他定睛看去,心膽俱裂——那堅不可摧的鈴心之上,竟浮現出一道細微的裂痕!
還未等他施法壓製,更恐怖的景象出現了。
祭台上的七盞長明燈,燈焰齊齊搖曳,幽光之中,竟各自映照出一張張他熟悉無比的麵容。
那是當年一同殉主的其他六位家仆,他們雙目緊閉,神情痛苦,仿佛被困在無儘的噩夢裡,不得解脫。
一陣微弱而絕望的低語,仿佛從九幽之下傳來,直接在阿檀的魂魄深處響起:“阿檀……我們……回不去了……燈契未解,魂不得安……”
“噗通”一聲,阿檀再也支撐不住,猛然雙膝跪地,額頭重重抵在冰冷的燈台底座上,眼中血絲滿布。
他感受著同伴們被禁錮的痛苦,感受著主母殘魂即將崩壞的危機,一股滔天的悲愴與決絕湧上心頭。
他嘶啞地低吼:“屬下……願再死一次,換主母安寧!”
而另一邊,顧昭珩在聽到蘇晚棠那句顫抖的問話後,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瞬間被血色與震怒所吞噬。
他緩緩轉頭,視線越過蘇晚棠,死死地盯著那片由灰燼寫就的真相,周身的氣息變得狂暴而危險。
“她為何不告訴我?為何要一個人扛下所有?”他一字一頓,聲音裡壓抑著二十年的痛苦與思念。
下一瞬,他猛地抬手,一掌狠狠拍在身旁的燈台石欄上!
“轟!”
堅硬的石欄應聲而碎,亂石飛濺。
顧昭珩的手掌鮮血淋漓,他卻恍若未覺,雙目赤紅地低吼:“二十年來,我年年歲歲祭她衣冠,我以為她含恨而終,我發誓要讓所有仇人血債血償!可到頭來……她根本就不在那座冰冷的墳中!”
蘇晚棠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模樣,那是一種信仰崩塌後的絕望與憤怒。
她心頭一痛,顧不得自身的震撼,上前一步,輕聲卻堅定地說道:“王爺,她不是不要你,她是怕你知道真相後,不肯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