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珩踏入宴廳時,袖中那枚玉簪仍貼著掌心,冷得像一塊不肯融化的冰。
幾日前,皇帝以讓顧昭珩養病為由,命他前往邊關調查軍械失竊的事情。昨日剛一進入邊關境內,便收到了鎮北將軍李崇山的邀請。
他麵上不動聲色,向主位拱手致意。鎮北將軍李崇山滿麵堆笑,舉杯相迎:“王爺,末將敬您一杯。”
酒香撲麵,顧昭珩端起杯,卻隻送到唇邊便停住。
那一瞬,他仿佛又看見月下玉簪上那個金絲嵌成的“棠”字——
不是巧合,是標記。
而此刻滿堂喧笑,觥籌交錯,誰也不知道,這位千裡赴邊的王爺,已在無聲處,聽見了風暴的先聲。
顧昭珩接過蘇晚棠遞來的字條,指尖觸及那熟悉的瘦金體,目光一凝。
他不動聲色地將紙條收入袖中,端起麵前的酒杯,卻隻送到唇邊,並未飲下。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在杯沿的遮掩下,冷冷地掃過主位上滿麵堆笑的鎮北將軍李崇山。
李崇山舉杯相敬,言辭間滿是戍邊武將的粗獷與熱忱:“王爺遠道而來,一路辛苦。這漠北風沙大,您在此養病,若有任何不適,儘管吩咐末將!”
他說得懇切,眼神卻在與顧昭珩對視的瞬間,有一絲微不可查的閃躲,快得仿佛是燭火的跳動。
蘇晚棠垂著眼簾,仿佛對席間的機鋒毫無察覺,隻是纖細的手指在桌案下輕輕摩挲著一枚溫熱的銅錢。
卦象早已在她心中成型——陰侵陽位,客居危地。
這將軍府,根本不是養病之所,而是噬人之穴。
顧昭珩放下酒杯,指節輕輕叩擊桌麵,發出一聲輕響。
他眉宇間忽地蹙起,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病弱之色,聲音也帶上了幾分虛浮:“將軍盛情,隻是本王今日有些乏了,這酒……怕是無福消受。”
“王爺!”李崇山臉上關切之色更甚,急忙道:“是末將招待不周,快,傳軍醫!”
“不必。”顧昭珩擺了擺手,由蘇晚棠扶著緩緩起身,“早些歇息便好。今夜巡營之事,便由白護衛代勞。”
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掠過李崇山,後者眼中那一閃而逝的錯愕與急切,儘數落入顧昭珩心底。
夜至三更,萬籟俱寂。
顧昭珩一身玄色暗衛勁裝,悄無聲息地立於屋頂,冷眼看著白無塵帶著兩名親衛走向軍械庫。
他並未真的休息,蘇晚棠的警告如警鐘長鳴,他倒要看看,這將軍府裡到底藏著什麼鬼。
校場之上,月涼如水。
白無塵一行人手持火把,正欲繞過那排冰冷的兵器架,一陣詭異的聲響毫無預兆地從黑暗中傳來。
“鏗……鏘……鏗……鏘……”
那是鐵靴踩在石板上的聲音,沉重而拖遝,一步一步,仿佛踏在每個人的心跳上。
聲音由遠及近,兩名親衛立刻警惕地拔刀出鞘,護在白無塵身前。
月光下,一個黑影緩緩從校場另一端移動過來。
那是一具殘破的玄鐵鎧甲,胸甲上還帶著乾涸的血跡與刀劍的劃痕。
它沒有被任何人穿著,卻像活物一般自行移動,空洞的頭盔之內,兩點幽藍色的鬼火明滅不定,散發著徹骨的寒意。
“什麼人裝神弄鬼!滾出來!”一名親衛厲聲喝道,聲音卻因眼前的景象而微微發顫。
話音未落,那具鎧甲猛然暴起!
它的速度快得不像一件沉重的鐵器,雙臂的鐵甲護手化作奪命的鐵鉤,撕裂空氣,直撲最近那名親衛的咽喉!
“小心!”白無塵疾呼一聲,抽劍上前。
“叮!”
長劍與鐵甲碰撞,濺起一串火星,然而那聲音卻不像金鐵交擊,反而像一聲淒厲至極的嘶吼,尖銳地刺入耳膜,宛如來自九幽的臨死哀嚎。
“它沒影子!”另一名親衛驚恐地大叫。
眾人這才發現,在清冷的月光下,這具活動的鎧甲竟在地上投不出一絲一毫的影子,仿佛它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
混亂中,那名被攻擊的親衛雖被白無塵救下,手臂卻被鐵甲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
顧昭珩在屋頂看得分明,眸色沉如寒冰。
他沒有立刻出手,而是看著那具鎧甲在白無塵的劍勢下步步後退,最終化作一道黑煙,消失在校場的陰影之中。
“封鎖校場,帶傷者回去!”顧昭珩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回到房中,燭火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