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陰冷注視,讓蘇晚棠渾身一凜,自安平鎮歸來後積壓的疲憊與不安,如潮水般洶湧而至。
她強撐著回到房中,一連兩夜輾轉難眠,直到第三夜,心神俱疲的她才終於沉沉墜入夢鄉。
夢境之中,沒有南方,沒有那雙窺視的眼睛,隻有一片荒蕪的庭院和一場下不儘的冰冷秋雨。
雨幕裡,一個身著素衣的女子背對著她,單薄的肩頭在雨中微微顫抖,壓抑的啜泣聲仿佛能穿透骨髓,帶著無儘的悲涼與絕望。
蘇晚棠心中一緊,竟生出一種莫名的親切與心痛,她不受控製地想上前去,為她撐起一把傘。
“彆哭……”她輕聲開口,腳步踏過泥濘。
就在她即將觸碰到那女子肩膀的瞬間,那啜泣聲戛然而止。
女子緩緩地,僵硬地轉過身來。
蘇晚棠如遭雷擊,腦中一片空白!
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那雙含著化不開悲戚的眉眼,分明與鏡中的自己,一模一樣!
“啊!”
一聲驚叫,蘇晚棠猛然從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寢衣。
窗外夜色正濃,萬籟俱寂,方才的一切仿佛隻是南柯一夢。
可掌心傳來的一陣尖銳刺痛,卻在提醒她,那不是虛幻!
她驚疑不定地攤開右手,一枚通體幽綠的青玉簪,正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簪尾的斷口處還帶著一絲絲涼意。
簪頭上,赫然刻著半枚殘缺的古老卦紋,那紋路甫一接觸到空氣,便與她眉心深處的金蓮印記產生了微弱的共鳴,一股血脈相連的悸動傳遍四肢百骸。
蘇晚棠的指尖顫抖著撫上那半枚卦紋,眼眶瞬間濕潤。
這股氣息,這種感覺……她絕不會認錯!
她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語,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肯定與激動:“這是……娘親留給我的路標?”
次日天明,蘇晚棠立刻找到了顧昭珩,將那枚神秘出現的玉簪呈現在他麵前。
顧昭珩接過玉簪,眉峰緊鎖。
他能感覺到簪中蘊含的並非邪氣,而是一種極為純粹的守護之力。
他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那半枚卦紋,凝視片刻,深邃的眸中陡然閃過一絲驚異:“這紋樣……我似乎在哪見過。對了!像極了母妃生前偶然得到的一卷殘缺卦圖!”
一語驚醒夢中人!蘇晚棠心頭劇震,線索終於連上了!
二人不再遲疑,循著玉簪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靈力指引,一路尋到了京郊一處早已廢棄的彆院。
門楣上的牌匾早已腐朽不堪,隻依稀能辨認出“雲棲彆院”四個字。
據京中傳聞,此地曾是先帝賜予某位功成身退的隱世相師的居所,隻是那位高人早已不知所蹤。
院內雜草長得比人還高,處處透著破敗與死寂,唯有角落一間偏屋,似乎還有人居住的痕跡。
他們剛剛踏入庭院,那間偏屋的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顫巍巍地走了出來,他衣衫襤褸,眼神渾濁得像一潭死水,口中隻是反複呢喃著:“不該來的……都說了不該來的……她們都會死在這裡,都會死……”
蘇晚棠鳳眸微眯,神識悄然探出。
刹那間,她便察覺到這守院老李頭的識海深處,盤踞著一團陰冷的咒力,如同附骨之疽,常年侵蝕著他的神智,讓他隻能重複著這幾句絕望的讖語。
她不動聲色,從袖中取出一枚早就備好的“醒神符”,趁著顧昭珩上前詢問的間隙,指尖微彈,將那薄如蟬翼的符紙悄無聲息地貼在了老李頭門前茶盞的底部。
隻要他喝下那杯水,咒力便會暫時被壓製。
老李頭根本無法正常交流,二人的目光隻得轉向院中那口被無數藤蔓封死的枯井。
那井口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散發著濃鬱的陰煞之氣。
蘇晚棠走上前,從錢袋中取出一枚銅錢,並指如劍,口中低喝:“五行借法,金可破障,開!”
銅錢化作一道流光,精準地斬在盤根錯節的藤蔓之上,隻聽“嗤啦”一聲,那些堅韌如鐵的藤蔓竟瞬間枯萎斷裂,露出了黑洞洞的井口。
顧昭珩取來繩索,一端係在井旁的石墩上,另一端垂下,竟足足放了百尺之長才堪堪觸底。
“井壁濕滑,我下去。”顧昭珩不容分說,將繩索在腰間係好,看了一眼蘇晚棠,沉聲道:“等我。”
他身形矯健,很快便消失在井口。
井下淤泥深厚,陰寒刺骨。
顧昭珩屏住呼吸,在沒過膝蓋的爛泥中仔細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