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嗚咽,吹過殘破的崖頂,卷起一層灰燼般的塵埃。
天刑殿前的戰鬥早已落幕,可空氣中仍彌漫著鐵鏽與焦火的氣息,仿佛剛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從未真正結束。
李雲飛盤膝坐在碎石之間,青竹笛橫於膝上,那枚“共鳴印記”在夜色中幽幽流轉,宛如活物般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暗金紋路時隱時現,像某種遠古契約正在悄然蘇醒。
林詩音跪坐他身旁,指尖輕撫過他手臂上的傷口,眉頭微蹙。
她沒說話,但眼底的情緒比任何責備都更沉重——那是恐懼,是怕失去。
墨言靠在斷柱旁,一邊擦拭匕首,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那支笛子。
他見過太多奇門異術,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印記——它不像功法烙印,也不似血脈傳承,倒像是……一個沉睡已久的意誌,在借他人之身創造歸路。
而東海女王,銀發如瀑,赤足踏雪而來。
她一步步走近,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可每一步落下,四周溫度便驟降一分。
她停在李雲飛麵前,俯視著他手中那支笛子,眸光深邃如海淵。
“這共鳴印記……不是你自己的力量。”她開口,聲音冷冽如冰泉擊石。
眾人皆是一震。
李雲飛抬眼,“什麼意思?”
“玄音一脈,乃上古樂修巔峰,以音律通天地,以心弦控萬物。”東海女王緩緩道,“他們的傳承極為特殊——不傳功法,不授真氣,隻留一枚‘共鳴印記’。唯有被玄音本尊認可之人,才能承載此印,成為其意誌延續。”
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但還有一種情況……若玄音未能轉世成功,便會強行寄生,將印記種入宿主識海,潛移默化,最終奪舍重生。”
李雲飛心頭猛地一沉。
記憶如潮水翻湧——那日在副本“唐宮夜宴”中,他曾昏迷三日,醒來後耳邊一直回蕩著一段陌生曲調;還有數次戰鬥關鍵時刻,體內突然湧現出不屬於自己的內力,招式行雲流水,仿佛有另一雙手在替他執劍……
最清晰的一幕,是他曾在意識深處看見一道模糊身影:白衣勝雪,手持玉簫,眼神溫柔卻又透著不容抗拒的掌控欲。
“你想活下去嗎?”那人問。
“我可以給你力量。”
然後,是一陣劇烈的撕裂感,仿佛靈魂被硬生生剖開一角,塞進了什麼東西……
他當時以為那是蘇青竹的傳承反噬,現在想來……或許根本不是。
“所以……”李雲飛嗓音乾澀,“我不是繼承者,而是……容器?”
“不一定。”東海女王凝視著他,“印記雖現,但主導權仍在你手中。若是已被完全種下,你現在就不會還能質疑它——真正的奪舍,是讓你連自己是誰都忘記。”
墨言忽然插話:“也就是說,玄音的確動過手,但失敗了?或者說……還沒完成?”
“更像是在等待。”女王低聲道,“等你足夠強,等到印記徹底覺醒,等到你主動去追尋它的源頭……那時,便是他歸來之時。”
林詩音聽得心口發緊,手指不自覺扣住了腰間劍柄。
她看著李雲飛,看著他嘴角未乾的血跡、疲憊卻倔強的眼神,忽然覺得一陣窒息般的疼。
這個人,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說什麼“老子天生主角命”,可誰又知道,他每一次拚死戰鬥的背後,都在對抗多少看不見的陰影?
她咬了咬唇,終於開口:“我有辦法——清風劍意·靈音封印。”
所有人都看向她。
“華山秘傳第九式,專克外邪入侵、神識乾擾。”她語氣堅定,“雖然不能根除印記,但可以暫時封鎖它的波動,至少……讓你不再受那個‘玄音’的影響。”
她說這話時,眼神直視李雲飛,帶著一絲懇求,一絲心疼。
“哪怕隻是暫時的,也要讓你自己掌控身體。”她輕聲道,“我不想看到你哪一天,笑著對我說話,卻已經不是你了。”
風靜了一瞬。
李雲飛低頭,看著膝上那支青竹笛。
笛身溫潤,像是有生命般輕輕搏動了一下,仿佛回應著他內心的掙紮。
他知道林詩音說的是對的。
封印印記,最穩妥。
可他也知道,一旦封印,就意味著逃避——逃避那個藏在黑暗中的“玄音”,逃避這股力量真正的來源,也逃避自己可能早已被改變的命運。
他緩緩閉上眼。
腦海中閃過一幕幕:元末火海中蘇媚撲向他背影的刹那;北宋華山雪夜裡,林詩音第一次為他舞劍的模樣;唐朝宮廷深處,慕容雪含淚將皇室密卷交到他手中的顫抖……
她們都信他。
不是信某個神秘傳承,不是信什麼天命之子,而是信——李雲飛這個人。
一個混混出身、滿嘴胡話、卻總在關鍵時刻擋在她們前麵的浪子。
如果連他自己都開始害怕體內的力量,都不敢麵對它的來曆,那他還憑什麼站在她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