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焚儘的婚堂,終於徹底崩塌。
殘破的梁柱轟然砸落,紅綢如灰蝶紛飛,漫天飄散。
那壇本該合巹交杯的酒早已乾涸,唯有白芷一滴淚墜入其中,激起微不可察的漣漪,仿佛是命運最後一次為這段錯付的深情歎息。
她的身影越來越淡,像晨霧遇陽,指尖輕顫,卻不再掙紮。
她望著李雲飛——這個她用百年執念囚禁於回憶中的男人,此刻雙膝跪地,眼中血絲密布,卻不再逃避,不再辯解,隻是緊緊握住她即將消散的手,如同當年在雪夜裡攥住她凍僵的掌心。
“你終於……懂得了愛不是占有,而是成全。”白芷輕聲說,嘴角揚起一抹釋然的笑。
那笑容乾淨得像是從未被仇恨浸染過,像是回到他們初見時,山南野杏花開,她在樹下抬頭看他,眼裡有光。
風穿堂而過,吹動她素白衣袂,也吹亂了李雲飛額前碎發。
他喉頭滾動,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若有來世,我隻娶你一人。”
白芷輕輕搖頭,眉眼溫柔如昔:“若有來世,你要記得我……也要記得她們。”
話音落下,她的身體開始化作點點星光,如同夏夜螢火,緩緩升騰。
每一粒光斑都似承載一段記憶——春日踏青,夏夜觀星,秋林拾葉,冬雪並肩。
那些曾被怨恨掩埋的溫柔,此刻儘數浮現,不帶一絲苦澀。
李雲飛猛地將她擁入懷中,哪怕那軀體已虛幻得觸不到溫度。
他的手臂收得極緊,仿佛還能感受到她心跳的震動,還能聽見她在耳邊低語:“你說要帶我去看遍天下名山大川,可到現在,連華山都沒上過呢。”
可這一次,他沒有哭。
他曾以為愛就是廝守終身,是許諾不離,是生死相隨。
可百年執念困住了她,也囚禁了自己。
他逃不過愧疚,躲不開悔恨,於是用浪蕩掩飾深情,用逢場作戲遮掩心底那一道永不愈合的傷。
但現在他明白了——真正的愛,不是把她留在過去,而是帶著她的那份溫柔與期待,走向未來。
“我會活下去。”他低聲說,“活得痛快,走得坦蕩。去華山看雲海,去長安賞牡丹,去江南聽雨……我會替你,也替我自己,活夠這一生。”
星光漸散,最後一縷光浮於半空,輕輕一顫,如同回應。
隨即,無聲湮滅。
天地驟然寂靜。
廢墟之上,唯餘青竹笛靜靜躺在瓦礫間,笛身微光流轉,似也在哀悼一段終章。
林詩音站在十步之外,一襲月白衣裙未染塵埃,手中長劍歸鞘,眉目清冷如霜。
可她的眼角,卻泛著濕潤水光。
她沒有上前,也沒有出聲。
因為她知道,這一刻不屬於她,也不屬於任何人。
這是李雲飛與過往的訣彆,是他從“浪子”蛻變為“歸人”的門檻。
她曾見他嬉笑怒罵,玩世不恭;也曾見他浴血奮戰,為救一女子獨闖魔教總壇;更見過他在暴雨中抱著中毒垂死的蘇媚三天三夜不肯放手,隻為等蘇青竹傳來的最後一句醫囑。
可從未見過他如此安靜,如此沉重,又如此清醒。
這才是真正的李雲飛——不是靠嘴皮子逞強的混混,不是靠係統升級的幸運兒,而是一個終於直麵內心、背負起所有愛與痛的男人。
良久,李雲飛緩緩起身,拾起青竹笛,拂去塵土。
笛身溫潤如玉,仿佛感應到主人心境之變,竟自行震出一聲清鳴,悠遠綿長,穿透殘垣斷壁,直入蒼穹。
他轉身看向林詩音。
四目相對,無需多言。
她懂他的痛,他也知她的守候。
那一眼,勝過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