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如刀,割過荒山古碑前的殘草。
李雲飛跪坐在靈音碑前,雙手緊握天鳴與地吟,指節發白,額角青筋跳動。
陽刃·天鳴溫順地貼合掌心,暖流順著經脈緩緩遊走,仿佛蘇青竹當年在他識海中低語時的撫慰;可另一側——陰刃·地吟卻像一頭蟄伏的毒蛇,冰冷、躁動,每一次細微震顫都順著骨髓鑽入腦海,撩撥著他最深的痛處。
“你恨……”那聲音又來了,輕柔得如同情人耳語,卻又帶著腐蝕靈魂的魔性,“那些追債的混混拿砍刀劈你後背的時候,你在逃;房東把你行李扔上街頭那天,你在笑;親爹媽死時你連棺材都買不起,你還記得嗎?”
李雲飛咬牙,牙齦滲出血腥味:“閉嘴!我不是為你活的!”
他猛催《九轉歸心訣》,真氣自丹田奔湧而出,試圖壓製陰刃異動。
可剛一運功,那漆黑如墨的刃身竟微微一顫,一道幽藍光紋自刃脊蔓延而下,直透他掌心穴道!
刹那間,記憶翻江倒海——
少年時蜷縮橋洞,被人踩著頭灌泥水;賭桌上輸光最後一張百元鈔,被老大扇耳光逼去偷車;還有那一晚,母親咽氣前伸手想摸他臉,他卻因害怕傳染肺病,躲開了……
“他們都不要你。”影姬的聲音再度響起,這次不再虛幻。
月光灑落,一襲素紗女子悄然立於三步之外,身形朦朧,卻美得令人心悸。
她眉目不清,唯有一雙眸子漆黑如淵,映著李雲飛扭曲的倒影。
她指尖輕點他胸口,觸感冰涼,卻激起一陣灼燒般的痛楚。
“壓抑有什麼用?你本就是個廢物混混,裝什麼英雄?”她唇角微揚,“救蘇媚?她遲早背叛你。護林詩音?她眼裡隻有華山正統。至於慕容雪……嗬,公主隻會憐憫你,不會愛上你。”
“滾!”李雲飛暴吼,一掌淩空拍出,掌風裹挾著陽刃氣息,直轟影姬麵門!
可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那掌力未至,竟被陰刃自行吸納!
緊接著,一股反噬之力從手臂炸開,五臟六腑如遭雷擊,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後退,單膝砸進塵土。
“主人……”影姬俯身,發絲拂過他臉頰,聲音甜膩入骨,“我是你的影,是你藏起來的狠,是你不敢承認的欲。釋放我,你想毀的一切,都能灰飛煙滅。”
李雲飛瞳孔劇烈收縮,冷汗浸透後背。
這不是敵人,不是幻術……這是他自己!
是那個在街頭廝殺十年、信奉“弱肉強食”的李雲飛,被封印在心底的黑暗麵,如今借陰刃之形,徹底覺醒!
就在此時,一聲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無言緩步上前,臉上血跡未乾,眼中仍有殘血滲出。
他沉默地蹲下,撕開僧袍下擺,蘸著自己的血,在地上緩緩畫起符陣。
每一筆都極慢,極穩,仿佛耗儘生命在書寫禁忌。
符成刹那,地麵微光一閃,一圈赤紅陣紋將李雲飛與雙刃圍攏其中。
陰刃頓時劇烈震顫,發出刺耳嗡鳴,仿佛被困的凶獸嘶吼。
無言抬起手,顫抖地在地上寫道:
“此女非靈,乃你執念所化。陰刃嗜欲,陽刃守正,二者相克。若不能主控,終將被噬。”
李雲飛盯著那行字,苦笑出聲:“執念?大師,你說笑了。我從小混街頭,哪來的‘正’?我能活到現在,全靠比彆人更狠、更不要臉!什麼仁義道德,都是宗師們吃飽了撐的才講的東西!”
他抬頭望向無言,“你們這些高人總說‘心魔’,可你們有沒有試過冬天睡天橋底下,餓得啃垃圾桶裡的剩飯?我沒有選擇,隻能狠下去!現在讓我用‘正’去壓‘邪’?憑什麼!”
無言靜靜看著他,忽然抬手,指向自己喉嚨。
那裡有一道深深疤痕,橫貫聲帶。
他再次在地上寫:“我也曾如你,怒而弑師,狂而奪位。直到聽見心魔在我耳邊說:‘殺光他們,你就自由了。’”
頓了頓,最後一筆落下:
“我醒悟時,已屠儘滿門。於是自毀聲帶,永絕妄言,隻為守住最後一絲清明。”
風停了。
連靈音碑上的餘燼都不再飄動。
李雲飛怔住,目光落在無言滄桑的眼中——那裡麵沒有譴責,隻有悲憫,和一種深切的懂得。
他忽然覺得手中的陰刃更冷了。
不是溫度,是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侵蝕感,像是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啃噬他的意誌。
而影姬站在陣外,笑意愈深,仿佛在等他崩潰。
“睡吧……”她輕聲道,身影漸漸淡化,“我會替你清醒。”
話音落,李雲飛眼皮突然沉重無比,意識如潮水退去。
他想掙紮,卻發現四肢僵硬,連動一根手指都難。
昏迷前最後的畫麵,是無言焦急的眼神,以及——
陰刃緩緩離鞘半寸,刃尖垂地,悄然劃出一道詭異符文。
那線條扭曲如蛇,泛著淡淡黑氣,正是失傳已久的上古禁術印記。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而在千裡之外的荒山頂峰,一團殘魂虛影睜開雙眼,獰笑浮現:
“分裂已成,執念入心……隻差一步,這具身體,就是我的了。”
夜,更深了。
李雲飛躺在陣中,呼吸平穩,看似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