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如刀,割在臉上。
李雲飛盤膝坐在青石上,胸口玉匣微顫,那股鑽入耳中的黑氣早已無影無蹤,可他體內卻像被什麼東西緩緩啃噬著。
無言蹲在一旁,手中捏著一枚泛青的藥丸,遞到他唇邊。
“吃下去。”啞僧眼神沉靜,聲音沙啞得如同枯葉摩擦。
李雲飛沒動。
他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安神藥——是封魂、鎮識海用的。
一旦服下,就會陷入深度夢境,直麵意識最深處的裂痕。
可他也知道,自己彆無選擇。
指尖撫過胸前玉匣,那裡還貼著林詩音寫下的字:“你不在,茶涼了。”
他閉眼,吞下藥丸。
苦味瞬間蔓延,像是有人把整片荒原的寒霜碾碎灌進喉嚨。
身體漸漸發沉,眼皮如墜千斤,意識滑入黑暗深淵。
——然後,光亮乍現。
眼前是熟悉的庭院,竹籬矮牆,槐樹垂蔭,水汽氤氳自灶台升起。
茶館後院,正是他曾與林詩音共度半日閒情的地方。
她就站在爐前,白衣素裙,烏發輕挽,指尖捏著瓷勺攪動茶湯。
火光照在她側臉,溫柔得像一幅不會褪色的畫。
聽見腳步聲,她抬眸一笑,眼波流轉:“你回來了。”
那一笑,幾乎讓李雲飛忘了自己是誰。
可就在這一瞬,一股冰冷從脊背竄上頭頂——他低頭,看見自己右手緊握著一柄漆黑長刃,刃身纏繞著絲絲黑霧,正是陰刃!
“不……”他想後退,卻發現雙腳如釘入地。
林詩音依舊笑著,端起茶盞走向他:“今日煮的是龍井,你說過最愛這清香味。”
她靠近,指尖將茶盞遞來。
可他的手卻不受控製地揚起!
刀光一閃——
血花濺開,灑在潔白的茶盞邊緣,順著杯壁緩緩滑落。
林詩音怔住,低頭看向胸前貫穿的刀尖,唇角仍掛著那抹未散的笑。
“你……”她聲音輕得像風,“還記得我的聲音嗎?”
這句話,和昨夜夢中一模一樣。
李雲飛雙目暴睜,嘶吼出聲:“住手!停下!!”
可手中的陰刃卻像活了一般,貪婪地吸吮著她的血,嗡鳴不止。
他拚命想鬆手,肌肉卻僵硬如鐵,隻能眼睜睜看著林詩音倒下,倒在那片他親手潑灑的血泊之中。
“詩音——!!!”
他猛然驚醒,渾身冷汗淋漓,像剛從冰河裡撈出來。
喘息未定,一陣劇痛從掌心傳來——低頭一看,右手五指緊攥成拳,指甲深深刺入皮肉,鮮血順著手腕蜿蜒流下,滴落在衣襟上,宛如一朵朵綻開的紅梅。
不是夢。
那是真的……他在夢中殺了她。
無言迅速上前,三指搭上他腕脈,眉頭越皺越緊。
忽然,他猛地抬頭,
他一把扯開李雲飛衣領,手指疾點其眉心、膻中、百會三穴,隨後取出一塊律鳴玉佩按在他天靈蓋上。
玉佩輕震,發出細微嗡鳴。
片刻後,無言收回手,臉色灰敗如紙。
他沒有說話,隻是以指為筆,在空中疾書三字——
心魔成。
字跡未散,便化作一道微光沒入李雲飛眉心。
緊接著,他又寫下第二句:夢即戰場。
李雲飛盯著那兩行消散的文字,心臟狠狠一縮。
原來,每一次心動,每一縷牽掛,都在喂養陰刃;而如今,這些被扭曲的情念竟已在識海深處凝成實體——一個由他自己執念孕育出的黑影,正悄然覺醒。
“它……在我腦子裡?”李雲飛聲音乾澀。
無言點頭,目光沉重。
他示意李雲飛再度盤坐,雙手結印,律鳴玉佩再次貼上其額。
“再入夢。”他寫道,“若不能破,心魔必噬主。”
李雲飛咬牙,閉眼。
藥力再起,意識再度沉淪。
這一次,雨夜。
斷崖邊的小屋外,暴雨傾盆。
蘇媚跪坐在他身旁,手中繃帶已被血浸透,卻仍在仔細包紮他肩上的傷口。
雷光一閃,照亮她眉間憂慮。
“疼就說出來。”她輕聲道,指尖微微發抖,“我不是受不了你軟弱,我是怕你一個人扛。”
李雲飛想笑,想說“我沒事”,可出口的卻是冷笑:“軟弱的人,不配活著。”
話音未落,陰刃再度出現在手中!
蘇媚愕然回頭,眼中有震驚,有不解,更有剜心般的痛楚。
刀光撕裂雨幕。
頭顱落地,紅傘驟綻。
“不——!!!”李雲飛在夢中咆哮,可身體依舊無法動彈,隻能看著那柄邪刃一次次揮下,仿佛他才是真正的傀儡。
他驚醒,喉間腥甜,一口血差點噴出。
他捂住嘴,指尖沾血。
不是幻覺。他的身體,正在為夢中的殺戮付出代價。
無言神色凝重,第三次遞來藥丸。
李雲飛盯著它,聲音嘶啞:“還要再進?”
無言不語,隻在地麵寫下兩個字:慕容雪。
李雲飛瞳孔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