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過老巷,帶著鐵皮屋頂的鏽味與遠處燒烤攤的油煙。
院子裡那台老舊的監測儀還在滴答作響,心電曲線穩定得像一條被撫平的綢帶。
趙建國睜開了眼。
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乾裂的嘴唇微微顫動。
他望著頭頂那盞昏黃的白熾燈,仿佛在辨認某個久遠的記憶。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床邊那個背影上——李雲飛正低頭收拾針具,青竹笛斜插腰間,衣領微敞,露出胸口那道若隱若現的黑紋。
“雲……雲飛……”老人聲音沙啞,卻帶著難以置信的哽咽,“你回來就好……你終於回來了……”
李雲飛動作一頓,沒有回頭。
趙建國抬起枯瘦的手,顫抖地抓向他的衣角:“小磊這些年……替你背了多少黑鍋啊……那些債主上門討債,砸門燒屋,他說是他惹的事……可我知道,是你欠的賭債……可他硬是咬牙扛下了所有罵名!為了保你名聲,連親爹咳血都不敢說真話……”
話未說完,房門“砰”地炸開!
趙小磊衝了進來,雙眼通紅,額上青筋暴起。
他一把抄起桌上的藥碗,狠狠摔在地上!
瓷片四濺,褐色藥汁潑灑如血。
“你算什麼英雄?!”他怒吼,聲音撕裂了夜的寂靜,“十年前,你欠了一屁股賭債就跑路!那些人找不到你,衝進我家鋪子放火!我爸差點燒死!我媽瘋了!我妹妹……我妹妹才十四歲就被逼跳樓!你呢?!你人影不見!現在裝神弄鬼回來,拿根破針紮兩下,就想當救世主?!”
李雲飛靜靜站著,一言不發。
他慢慢蹲下身,伸手撿起一塊碎瓷。
指尖觸到殘渣底部時,眉頭驟然一緊——那碎片邊緣滲出一絲極淡的黑氣,如霧蛇般纏繞指節,瞬間鑽入皮膚。
他瞳孔微縮。
這不是普通的怨念,而是有人刻意種下的“夢魘蠱”。
這種邪術源自唐朝秘典《幽冥錄》,專以執念為餌,篡改記憶、放大仇恨,最終讓宿主陷入癲狂。
更可怕的是,它能借情緒波動反噬施術者——若李雲飛此刻出手壓製趙小磊,心防一破,體內玄空殘念便會趁虛而入,徹底吞噬神智。
他閉了閉眼,將碎瓷緊緊攥入掌心,任其割破血肉。
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麵彙成一朵暗紅的花。
痛感讓他清醒。
真正的敵人,從來不在眼前。
同一時刻,城西一間老舊出租屋裡,月光斜照床頭。
蘇媚赤足踏過地板,裙裾如煙流動。
她指尖輕挑,掀開壓在枕頭下的泛黃報紙——《混混縱火案致一家三死》,標題觸目驚心,配圖赫然是少年時期的李雲飛,滿臉戾氣,手持燃燒的布條站在火場前。
“嗬。”她冷笑一聲,指甲劃過照片,“十年前的案底?偽造得倒是像模像樣。”
話音未落,一隻漆黑如墨的蝴蝶從報紙縫隙中振翅飛出,翅膀上隱約浮現符文。
蘇媚眸光一閃,指尖凝出一道赤焰。
黑蝶尚未展翅,便在空中化為灰燼,飄散如雪。
“夢魘寄魂,以假亂真。”她低語,“有人想把他釘死在‘罪人’的位置上,逼他自己放棄救贖之路。”
窗外樹影晃動,林詩音悄然落下,白衣勝雪,眉目清冷。
“他在逼雲飛動手。”她輕聲道,“一旦用武力鎮壓趙小磊的情緒,便是承認自己有愧。愧疚是心防的裂痕,玄空殘念就能順著裂縫爬進來。”
蘇媚勾唇一笑:“所以我們的浪子郎中,隻能當個受氣包?任人唾罵,不動手也不還口?”
“不。”林詩音望向遠處社區活動中心亮起的燈光,“他是要去‘醫心’。”
三天後清晨,陽光灑在社區廣場。
一張簡易長桌擺開,三位年過七旬的老人坐在椅上,神情緊張。
圍觀居民裡三層外三層,議論紛紛。
“聽說是要免費義診?”
“就是那天給趙叔治病的那個混混吧?真靠譜嗎?”
忽聽笛聲悠揚,一縷青氣自街角升起。
李雲飛緩步走來,身穿素白唐裝,青竹笛彆在腰側。
他身後跟著林婉兒、蘇媚、慕容雪三人,一個拿著記錄本,一個捧著藥箱,最後一個直接撐起了明黃華蓋傘,上麵繡著龍鳳呈祥。
群眾嘩然。
“這陣仗……比居委會開會還正式!”
李雲飛不理喧囂,徑直走到第一位老人麵前,取出三根細若毫毛的青竹針。
針尖微閃,刺入百會、神庭、風池。
刹那間,空氣仿佛凝滯。
老人渾身一震,眼眶驟然濕潤,淚水無聲滑落。
“我……我想起來了……我女兒小時候最愛吃糖葫蘆……她說爸爸買的最甜……”他喃喃自語,聲音顫抖,“我以為我都忘了……全忘了……”
第二位老人施針後,竟放聲大哭:“我對不起老伴……她臨終前想見我最後一麵,我沒回去……我說工作忙……其實我在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