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鏡如墨蝶四散,湮滅於夜風之中。
李雲飛盯著掌心那道蜿蜒爬行的黑紋,像是有生命般抽搐著,仿佛在嘲笑他的掙紮。
他猛地攥拳,指甲掐進皮肉,血腥味混著冷汗順著指縫滴落。
“不是我……”他低語,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那晚,我連站都站不起來。”
記憶翻湧而來,像一把鈍刀割開陳年舊傷。
十年前,十五歲的他為了替趙小磊還賭債,偷了當鋪一條金鏈,結果被追債人砍倒在巷口。
血流了一地,意識斷片前隻記得自己蜷縮在雨裡,聽見遠處傳來警笛和哭喊。
等再醒來,已是醫院三日之後——而趙家的修車鋪,連同趙父趙母,全都葬身火海。
所有人都說:李雲飛逃了。
可他自己卻什麼都不記得。
此刻,蘇青竹的殘影浮現在他眼前,聲音如風穿林:“玄空以你之愧,織夢為牢。他要你親手否定‘浪子歸來’的意義——因為一旦你信自己是罪人,便再不敢談救贖。”
李雲飛咬牙,眼底猩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清明。
“所以這十年,我不敢回家,不敢見小磊……是因為我心裡,也信了那個夢?”
他猛然起身,衣袍獵獵,不顧胸口仍殘留的寒意,大步衝入夜色。
次日清晨,朝陽未起,廢墟之上薄霧彌漫。
鎮東老街早已荒廢多年,焦木橫七豎八地堆疊著,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
李雲飛蹲在斷牆之間,徒手撥開腐朽的梁柱,指尖被碎木劃破也不覺痛。
終於,在一堆炭化的門框下,他摸到了半塊扭曲變形的銅牌。
“趙記修車鋪”。
字跡已被高溫熔得模糊,邊緣焦黑卷曲,但它還在。
他凝住呼吸,將青竹笛貼於心口,引動體內殘存的一縷真氣。
那是蘇青竹所傳《青竹續命訣》的根基之力,專能喚醒沉眠之物的記憶烙印。
隨著功法運轉,一縷碧光自他指尖滲入銅牌裂痕。
刹那間,微光閃爍,一道虛影浮現空中——
廚房角落,油桶傾倒,一名黑衣人悄然潛入,麵罩遮臉,袖中滑出火折。
那人動作利落,點火後迅速撤離,身影一閃而逝。
雖看不清麵容,但左肩那枚暗繡銀蝶的徽記,卻清晰可辨!
天魔教墨塵殘黨的標記!
“夜無影……”李雲飛瞳孔驟縮。
他曾剿滅過墨塵分舵,知曉此人乃玄空麾下執事,專司製造混亂、嫁禍栽贓。
而這場大火,竟是他們布下的局?
“你早知道證據未毀。”一道清冷女聲自背後響起。
林詩音不知何時已立於殘垣之上,白衣如雪,劍未出鞘,目光卻穿透迷霧,“隻是你怕找到真相——若不是你放的火,那你這些年背負的痛苦、逃避的理由,又算什麼?”
李雲飛苦笑:“你說得對。我寧願活在夢裡,也不願麵對現實——因為我怕,我真的無辜,卻沒人信我。”
林詩音躍下高牆,輕輕落地,露珠從她劍穗滑落,砸進焦土。
“但現在,你選擇了醒。”
就在這時,腳步聲由遠及近。
趙小磊來了。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誌願者馬甲,手裡拎著工具包,顯然是來清理社區廢墟的。
看到李雲飛手中的銅牌,臉色瞬間鐵青。
“你還敢來?”他冷笑,一把奪過銅牌,狠狠摔在地上,“十年前你跑了!現在拿一塊破銅就想洗白?做夢!我爸媽燒成灰的時候,你在哪兒?啊?!”
李雲飛沒躲,任那銅片砸在他腳邊。
風吹過廢墟,卷起灰燼如蝶舞。
突然,那半塊銅牌竟微微震顫起來,光芒再現——投影重播,夜無影潑油點火的畫麵再次浮現!
趙小磊僵住了,瞳孔劇烈收縮:“這……這不可能!我親眼看見……是你……拿著火把……”
話音未落,屋頂瓦片輕響,紅紗飄落。
蘇媚踏簷而來,一腳踩住一隻欲逃的黑蝶——那蝶通體幽紫,翅上紋路竟與銅牌投影中的火光軌跡完全一致!
“夢魘種因,記憶篡改。”她冷笑,指尖凝聚音波,“你們所有人腦中的‘李雲飛縱火’,都是這隻蝶在作祟。它把彆人的罪,刻進了你們的心裡。”
趙小磊踉蹌後退,嘴唇發抖:“可……可我夢裡的畫麵那麼真實……火光照著你的臉,你手裡還拿著一支燃著的笛子……就像現在這樣……”
眾人皆靜。
李雲飛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支青竹笛,此刻正靜靜躺在腰間。
原來,連象征他重生的信物,都被用來構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