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青竹堂的藥爐還在咕嘟作響,苦澀的藥香彌漫在空氣中,像一層薄霧纏繞著屋梁。
林詩音蹲在爐前,木勺輕輕攪動著黑褐色的湯藥,指尖卻忽然一麻,仿佛被無形的針紮了一下。
她怔住。
那不是錯覺。
昨夜夢裡,有人吹簫——曲調斷續、淒清入骨,正是失傳已久的《歸魂》殘章。
她自幼習醫,通音律,更因父親癡迷華山古樂而熟記百餘支遺曲,可《歸魂》……據說是華山禁曲,唯有掌門親傳弟子臨終時才可奏響,以引魂歸山。
她怎會夢見它?
藥爐“噗”地一聲溢出一縷蒸汽,驚醒了她。
林詩音猛地站起身,木勺落地,發出清脆一響。
她沒去撿,而是轉身走向藥櫃深處——那個三日前自動開啟的古匣所在。
木匣靜靜躺在最底層,蓋子半開,玉簫橫臥其中,通體溫潤如血玉,在晨光下泛著若有若無的流光。
簫身刻著五個字:“詩音,等你來。”
她的呼吸輕了。
伸手欲取,指尖剛觸到簫身,一股刺骨寒意驟然襲來,如冰蛇鑽心,整條手臂瞬間麻木!
她踉蹌後退,掌心竟結了一層薄霜。
就在這刹那,匣底浮現出一行幽藍色的光字,似由血寫成,又似由魂凝就:
“詩音非名,乃命。”
腳步聲輕至無聲。
慕容雪悄然立於門側,素白長裙垂地,眸光冷冽如秋水。
“這不是信物。”她開口,聲音不高,卻讓整個屋子都靜了下來,“是‘召引’。”
林詩音轉頭看她,眼神裡有震驚,也有不安。
“你本不該叫詩音。”慕容雪緩步走近,目光落在玉簫上,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時光,“那是她的名字——蘇青竹當年兵解封魔,仁紋入笛,護你一世清明;煞紋墮世,化劫為祭。而她,把‘詩音’二字留給了你,作為承名者,替她走完未儘之路。”
空氣仿佛凝固。
林詩音嘴唇顫抖:“所以……我不是我?我隻是……一個名字的容器?”
“不。”一道沙啞卻堅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李雲飛倚著門框站著,臉色仍顯蒼白,身上纏著繃帶,顯然是剛能下床。
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像燃著兩簇火。
他一步步走來,握住林詩音冰冷的手,掌心蝶形印記微微發燙。
“你是林詩音。”他說,一字一頓,“是我拚了命從華山斷崖背回來的人,是我看著你在暴雨裡為傷者施針十四個時辰不肯歇的人,是你在我昏迷時守了三天三夜、哭啞了嗓子的人。”
他抬手撫上她臉頰,拇指擦過眼角將落未落的淚珠:“名字可以是假的,命運可以被安排,但你的心是真的——這就夠了。”
林詩音眼眶驟紅,撲進他懷裡,肩膀微微顫抖。
李雲飛抱著她,目光卻越過她的肩,死死盯著那柄玉簫。
他方才借把脈探其識海,蝶印震動,竟感知到一絲極淡的“青音煞紋”波動——和影祭者殘留的氣息同源!
蘇青竹不僅封印了黑冥子……她也將自己一分為二!
仁念入笛,化為守護靈;煞念散落人間,輪回轉生。
而林詩音,正是那承載“詩音”之名、喚醒煞紋命格的“承名者”。
這簫,不是紀念,是召喚。
夜深,青竹堂外老槐樹下。
蘇媚赤足踏月而來,紅紗隨風輕舞,雙目如狐火燃燒。
她總覺得不對勁——這幾日,總有黑蝶殘灰從地縫滲出,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餘燼。
她蹲下身,指尖劃過樹根裂隙,沾起一抹灰黑色粉末。
剛要運功探查,那灰竟自行蠕動,如同活物!
她冷笑一聲,袖中飄出一支朱砂筆,指尖點唇,低吟起天魔教秘傳的“情念引魂咒”。
紅紗翻飛,舞姿妖嬈,每一步都踩在月影邊緣,勾動人心最深處的執念。
刹那間,黑灰騰空而起,凝聚成半幅殘圖:山巒疊嶂,河流蜿蜒,一座小鎮藏於深穀,牌匾上依稀可見“落霞鎮”三字。
西南邊陲,大明末年,流寇四起,民不聊生。
蘇媚瞳孔微縮。
“原來如此……”她喃喃,“那簫在叫她,也在叫你。”
翌日清晨,四人齊聚堂中。
李雲飛將玉簫置於案上,陽光照在上麵,竟映出淡淡人影輪廓,仿佛有個女子曾在此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