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穀的風,冷得像從地獄深處吹來。
祭壇上殘煙未散,灰燼在空中打著旋,仿佛還纏繞著方才那場靈識風暴的餘威。
李雲飛站在原地,掌心被斷笛上的刻痕割得鮮血淋漓,血珠順著青竹紋路緩緩滑落,滴在焦黑的地麵上,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竟騰起一縷白煙。
他低頭盯著那行字——“雪落無聲,音斷長安”。
聲音斷了的地方,是不是……本就不該有人去聽?
“你彆犯傻。”蘇媚突然衝上前,一把奪過斷笛,指尖觸到那道刻痕時猛地一顫。
她咬著唇,撕下自己衣襟一角,動作粗暴卻又小心翼翼地纏上李雲飛的手掌。
她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怒,是疼。
“你以為你是誰?天命之子?救世主?”她眼眶發紅,“你就是個混蛋!街頭打架逃命的混混!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偷包子被人追三條街!現在倒好,要拿命去填這破陣?”
李雲飛沒說話,隻是抬手輕輕拂開她額前一縷亂發,笑了一下:“可那時候,是你把最後一口包子塞我嘴裡的。”
一句話,讓蘇媚喉嚨一哽,差點落下淚來。
遠處,石無名從地底石棺中緩緩走出,灰袍覆滿塵埃,像是剛從千年的沉眠裡醒來。
他腳步沉重,每一步都帶著歲月的鏽跡,直到停在裂隙邊緣。
那道深不見底的穀底裂縫,此刻正如同活物般跳動,黑氣如脈搏起伏,隱約有無數低語從中滲出,嘶啞、扭曲,像是在呼喚什麼,又像是在誘惑誰踏入其中。
“守門人若不開門,”石無名聲音沙啞如磨石,“門後之物,便會自己爬出來。”
話音落下,裂縫猛然一震,一股陰寒之氣直撲而來,連空氣都被凍結成霜。
就在這時,白音的虛影悄然浮現,白衣勝雪,眸光如月照寒潭。
她指尖輕點斷笛,一道微光閃過,笛內隱隱傳出古琴殘音。
“要滅玄空殘魂,需‘雙紋共鳴’。”她聲音冷靜,卻透著一絲悲憫,“以守門人之血為引,布‘九音鎖魂陣’,借天地音律鎮其神,斷其念。”
蘇媚瞳孔一縮:“代價呢?”
白音沉默片刻,才道:“布陣者,九死一生。靈識將隨音波震蕩而碎裂,若無法承受反噬,肉身枯竭,魂歸虛無。”
山穀陷入死寂。
李雲飛卻笑了,笑得懶散,笑得痞氣十足。
他活動了下手腕,青竹笛在指間轉了個圈,冷光一閃。
“老子二十多年,打架靠狠,逃命靠滾,從來不做虧本買賣。”他抬頭看向白音,“但這回,我想做筆大生意——把三百年的怨,一鍋端了。”
說罷,他轉身便走,腳步堅定,踏過焦土與碎石。
蘇媚愣住:“你去哪兒?!”
“找陣基。”他頭也不回,“九音鎖魂陣,缺不了七塊音紋碑。當年音無塵封印玄空前,把它們打碎埋在廢廟四周。”
他一邊走,一邊用青竹笛敲擊沿途石塊,耳中凝神聽那回音。
叮——嗡——每一記敲擊都激起細微共鳴,像是在喚醒沉睡的旋律。
忽然,笛尖一頓,前方一堆亂石下露出半截殘碑,上麵刻著古老音符,已被風雨侵蝕大半。
李雲飛彎腰挖出,拂去塵土,冷笑:“第一塊。”
接著是第二塊、第三塊……他一路前行,身影在殘陽下拉得修長而孤絕。
蘇媚咬牙跟上,眼中怒火未熄:“你不準一個人瘋!聽見沒有!”
“所以我說你去辦事。”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她,眼神忽然溫柔,“秦素心在穀外候著,你去告訴她,把‘亂音散’和‘牽絲蠱粉’混成霧劑,三更前灑在穀口風眼。風一起,毒霧入脈,能壓製黑氣躁動。”
“那你呢?”
“我?”李雲飛揚了揚手中的青竹笛,咧嘴一笑,“我去當那個——不逃的人。”
石無名忽然橫身攔在他麵前,枯瘦的手按在石棺之上。
“陣眼需活祭。”他說,“守墓人可代死。”
李雲飛看著他,看了很久,終於搖頭:“你守了千年,夠了。這一回,換我來守。”
他邁步越過石無名,背影決絕。
夜色漸濃,風開始盤旋。
七塊殘碑已全部集齊,圍繞著穀中一塊天然石台擺成環形,隻等最後一物——斷笛為心,血為引。
李雲飛站在石台中央,手中握著那支染血的斷笛,掌心傷口仍未止血。
他仰頭望天,星辰隱沒,烏雲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