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遼東地裂穀底。
寒風如刀,刮過嶙峋石壁,卷起沙塵與枯骨。
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橫亙大地,像被天神用巨斧劈開的傷口,黑霧從穀底翻湧而出,隱隱夾雜著哀嚎、低語、哭泣——那是千萬冤魂不得超生的怨念凝成的聲浪。
九道青銅巨鎖橫貫入口,每一道都纏繞著森森白骨,而那骨節最細、排列最密的,竟是人類喉骨串成的音律機關。
鎖心處刻著古老符文,隨風輕顫,發出細微嗡鳴,仿佛有看不見的耳朵在傾聽世間悲音。
柳如煙蹲在第一道鎖前,指尖已凍得發紫,卻仍穩穩撥動機關樞鈕。
她額角滲汗,聲音壓得極低:“錯一步,整座山穀都會塌……這不是普通的機關,是‘音奴’臨死前最後一聲慘叫封進去的‘絕響鎖’,必須用對頻率才能解開。”
蘇媚站在她身後半步,一手扶著李雲飛,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男人靠在她肩上,呼吸滾燙,體溫卻低得嚇人。
他掌心那道逆寫的“開”字烙印仍在微微發光,青光如脈搏跳動,每一次閃爍,都讓他的經脈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你再動那破紋,天魔功都壓不住你經脈裂!”蘇媚咬牙低喝,眼底滿是焦灼。
她能感覺到他體內有一股狂暴的力量在衝撞,像是要把五臟六腑全都碾碎。
可李雲飛卻笑了。
嘴角溢血,笑得像個瘋子。
“正要它裂——”他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近乎愉悅的狠勁,“裂了,才有新路。”
話音未落,他猛地抽出腰間短刀,寒光一閃,刺入左臂!
鮮血噴湧而出,順著掌心紋路流淌,瞬間浸透那道“破誓之紋”。
刹那間,青光暴漲!
一股扭曲音流自他體內爆發,直衝雲霄——
嗚——!
一聲尖銳到近乎破碎的笛音憑空響起,竟非出自口唇,而是從他骨骼、血脈、臟腑中震蕩而出!
那不是樂曲,更像是某種禁忌語言的咆哮,撕開了空間的縫隙。
九道音鎖同時震顫!
哢嚓、哢嚓、哢嚓……
喉骨串聯的鎖鏈逐一崩解,符文熄滅,青銅巨環墜地,發出沉悶轟響。
整座地裂穀劇烈晃動,碎石滾落如雨,黑霧倒卷退避,仿佛連地底的惡靈都在恐懼這一聲——斷命調。
墨音的聲音在識海中炸響,帶著前所未有的驚駭:“你用的是‘斷命調’——這是三百年前被抹去的禁曲!所有守門人都不得奏!一旦奏響,便是向天地宣判自身為‘叛誓者’,永世不得入輪回!”
“我不在乎。”李雲飛抹去嘴角血跡,抬腳跨過最後一道鎖鏈,一步步走向巢穴深處,“他們怕的是門後的東西……可我怕的,是門外的人。”
洞窟豁然開闊。
四壁掛滿了乾枯的人皮,層層疊疊,如簾幕垂落。
每一張皮上都用朱砂刻著一個“音”字,筆畫扭曲,似在掙紮。
有些還在微微顫動,仿佛主人的靈魂仍未散去。
空氣裡彌漫著腐臭與鐵鏽味,腳下踩著的不是泥土,而是碎骨與耳膜殘片。
巢心,一座由巨大龍骨搭建的祭壇高聳而立。
魏無忌盤坐其上,身穿影龍衛黑袍,手中握著一條泛著幽光的龍脈引,百具“音奴”跪伏在他腳下,咽喉插著銅管,胸腔鼓動如風箱,不斷發出單調哀鳴——那是他們在替他奏樂,以命為弦,煉化民怨。
“你以為毀了哭門就完了?”魏無忌緩緩睜眼,眸中泛起赤紅血絲,嘴角獰笑,“‘怨龍’才是真身!隻要亂世不息,怨念不絕,我便永生不死!你的‘破誓之紋’?不過是我等待三百年的鑰匙罷了。”
李雲飛停下腳步,站在祭壇之下,抬頭望他,眼神冷得像冰。
然後,他緩緩抬起青竹笛。
不是橫於唇邊,而是輕輕抵在心口。
眾人以為他會吹戰音,會奏殺調。
但他隻是閉上眼,喉嚨微動,哼出一段旋律——
低緩、扭曲、倒行逆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