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遼東風雪初歇。
破廟簷角懸著冰棱,像一排倒掛的刀。
李雲飛睜眼時,第一感覺不是冷,而是暖——心口那道曾焦黑如炭的傷痕,如今已化作一道金紋,盤踞在胸膛中央,形如閉合的門扉,隱隱流轉著溫潤光暈。
他緩緩坐起,青竹笛橫在膝上,指尖輕撫過笛身裂痕。
那一夜的記憶仍如烈火灼魂:兄長李雲燼焚儘自身,將“焚”之力注入他的心門;天地震顫,係統低語,仿佛整個江湖的命運都壓在他一人肩頭。
“你哥的火,沒把你燒壞,倒是把你燒通透了。”
蘇媚端著一碗熱湯走來,發梢還沾著外頭的雪粒。
她眸光微閃,似有心疼,卻隻輕輕放下碗,聲音低啞:“這湯……我按你娘留下的方子熬的。加了三味你以前嫌苦不肯喝的藥。”
李雲飛低頭看著那碗渾濁的藥湯,鼻尖一酸。
他記得小時候發燒,母親也是這樣守在床邊,一遍遍吹涼了喂他。
那時候他還小,哭著說太苦,她就笑著說:“苦才能把邪氣逼出去,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懂了。”
如今他真的懂了。
他仰頭一飲而儘,喉間滾過一陣辛辣與回甘交織的味道,像是命運的餘味。
“他燒的是恨,我燒的是執。”李雲飛抹了嘴,咧嘴一笑,眼神卻鋒利如刀,“現在——輪到我關門了。”
話音未落,廟門轟然被撞開!
柳如煙踉蹌衝入,鬥篷覆滿霜雪,臉色慘白如紙。
“‘歸心陣’核心動了!”她喘息著,指尖顫抖指向西南,“有人用‘青’‘音’雙刀共鳴,喚醒了蘇青竹的‘守門台’!地脈震動頻率完全對上了三百年前封印斷裂的節點……再不阻止,怨氣會逆流重生!”
李雲飛瞳孔一縮。
“守門台”?
那是傳說中蘇青竹斬斷“天怨脈”後立下的終極封印,位於川西絕穀深淵之上,唯有持其遺刀者方可開啟。
可那柄刀,分明已在城頭被人取走,插於磚縫……
“走!”他抓起青竹笛,起身便行,腳步穩健,再無半分虛浮。
風雪追著三人身影南下川西。
當他們抵達絕穀之時,天色正暗。
一道孤峭石台淩空而出,懸於萬丈深淵之上,宛如天地僅存的一枚棋子。
台上兩柄短刀交叉插地,一柄是李雲飛曾用的舊刀,另一柄則鏽跡斑斑,刀身無銘,唯有一行小字刻於刃側——青竹歸音。
柳如煙快步上前,從懷中取出機關羅盤,手指疾點石台基座。
“沒錯,這就是‘守門台’!雙刀共鳴已激活地脈共鳴陣,隻要再奏一次《安魂調》,就能打開通往‘焚門’源頭的虛空裂隙……”她頓了頓,聲音發緊,“但開啟之後,必須有人留在門內,以魂火為引,永鎮怨源。這是代價。”
蘇媚冷笑一聲,紅綾無風自動:“又是這套?你娘當年替門殉了,你哥剛剛把自己燒成了灰,現在連你也想往裡跳?”
她盯著李雲飛,眼底翻湧著從未有過的恐懼:“你以為你是救世主?你隻是個差點死在街頭的混混!彆用‘宿命’當借口去送死!”
李雲飛沒有看她。
他一步步踏上石台,風卷起他的衣角,心口金紋微微發燙,仿佛在回應某種古老的召喚。
他伸手,握住那柄陌生的短刀。
刹那間,一股冰冷又熟悉的力量順著手臂竄入腦海——是記憶碎片:一個白衣男子獨立雪峰,手執雙刀,將一道漆黑裂縫生生斬合;血雨傾盆而下,他卻笑得坦然。
“蘇青竹……”李雲飛喃喃。
“後人。”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如風穿林,似笛鳴幽穀。
虛空微微扭曲,一道白衣身影緩緩浮現於石台中央。
他麵容清臒,眉心一點青痣,手持玉簫,正是蘇青竹殘魂!
“你已承‘焚’‘歸’雙紋,若踏入此門,可永鎮怨源,終結輪回之禍。”蘇青竹目光深邃,“但從此魂不得歸人間,身不入輪回道——你可想好了?”
寒風吹過深淵,萬籟俱寂。
李雲飛低頭看著手中雙刀,忽然笑了。
“老頭,”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卻亮得嚇人,“你當年設‘焚門’,是為了堵住天怨,可你有沒有想過——門不該由人守,該由心守?”
他抬手,從懷中取出一張泛黃的藥方,輕輕貼在石台之上。
“這是我娘三十年熬一碗湯的方子。她說,人心能病,也能愈;能怨,也能歸。你用三百年燒一道門,鎮住的是怨氣,可忘了——火本該是用來暖人的。”
蘇青竹殘魂微微一震。
風停了,雪也不落了。
李雲飛舉起雙刀,青焰自心門紋流淌而出,不再暴烈狂躁,而是如溪彙海,溫柔而堅定地纏繞上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