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散得乾乾淨淨時,碑林前的青石板已經被踩得溫熱。
紮羊角辮的小丫頭把糖葫蘆往碑前一放,糖殼在太陽下閃著琥珀色的光,轉頭就被賣藥阿婆攥住手腕:囡囡,等阿婆把醫書擱穩當再跑。
柳如煙蹲在地上,黃紙在指腹上洇出淡淡墨痕。小鈴鐺姐姐五個字歪歪扭扭,像用樹枝在泥裡劃的——她想起三天前那個在血池邊替小乞丐擋巴掌的姑娘,臨終前塞給孩子半塊芝麻糖。
風掀起她的衣角,遠處傳來更多腳步聲,挑擔的貨郎、挎竹籃的婦人、甚至穿著粗布短打的挑水工,都捧著寫了名字的紙、刻了字的木牌,往碑前空地上放。
七日祭要開始了。不知誰輕聲說了句。
柳如煙手指一顫,竹簡砸在腳邊。
她突然明白那些在係統陰影下活了半輩子的人在等什麼——不是任務獎勵,不是強製約束,是心裡那團燒了太久的火,終於能光明正大攤開在太陽底下。
她彎腰撿起竹簡,喉結動了動,突然拔高聲音:各位!
人群靜了一瞬。
柳如煙望著碑頂還沾著血漬的青竹笛,想起昨夜李雲飛說的二字,眼眶熱得發疼:從前我們靠係統,靠神跡,現在——她抓起小丫頭的黃紙舉過頭頂,靠這張紙上歪歪扭扭的名字!
靠阿婆的醫書,貨郎的木牌,靠咱們心裡頭那股子的勁兒!
風卷著她的話音撞在石碑上,激起一片嗡嗡的應和。
蘇媚第一個走出來。
她今天沒穿那身紅得滴血的天魔裙,換了件月白短衫,可發間那根珊瑚簪子還閃著舊色。
紅綢從袖中滑出時,李雲飛喉結動了動——這是她第一次見他時纏在腰上的紅綢,當時沾著血,現在也沾著血。
我蘇媚。她踮腳將紅綢往碑上一繞,指尖咬破,血珠滴在綢結上,願守此門,至死方休。
金光大作。
紅綢地沒入石碑,卻在碑身留下一道暗紅紋路,像條活過來的蛇,順著碑角往地下鑽。
李雲飛摸到地脈在震顫——那是蘇媚的執念,從血裡滲進了泥土。
挑水工吼了一嗓子,眾人跟著鼓起掌。
林詩音的手在袖中攥緊又鬆開,最終解下腰間的華山劍。
劍鞘是黑檀木的,刻著鬆鶴,她握了二十年,今天才發現劍柄上有塊磨平的繭——是小時候練劍時,父親用布條裹著她的手磨出來的。
我曾以為,劍是為了爭名。她轉身看向李雲飛,晨光裡眼尾的淚痣泛著淡紅,現在知道,是為了護人。
劍插入碑基的瞬間,石屑簌簌往下掉。
劍身沒入半寸時突然發出清鳴,像在笑。
林詩音鬆開手,劍紋在碑上漫開,青得像華山雪頂化的春水,順著蘇媚的紅綢紋路往下爬——原來地脈裡的鎖鏈,是要靠人心來編。
慕容雪早等得不耐,金鈴在袖中叮鈴作響。
她蹦到碑前,金鈴往銅鍋裡一拋,一聲,原本清冽的藥湯突然泛起金光。本宮的鈴啊,她歪頭衝李雲飛笑,發間步搖亂顫,聽過三千宮怨,今日隻為此門而響。
香氣從銅鍋裡漫出來,是桂花香混著艾草味,飄出十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