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萬籟俱寂,唯有都督府外圍偶爾響起的更梆聲,以及風中帶來的細微蟲鳴。
東方墨如同一抹真正的暗影,悄無聲息地伏在都督府西側一處庫房屋頂的背光處,與黛瓦融為一體。他白日裡並未貿然行動,而是憑借過人耳力和觀察,大致摸清了府內布局與守衛換防的規律,並鎖定了那位關鍵人物——倉曹錄事張康的廨署辦公室)所在。
府內的緊張氣氛即使到了深夜也未曾消散,巡邏的兵丁比平日多了幾隊,燈火通明處,隱約可見那位長安來的裴禦史帶來的親隨在四處走動,監視意味十足。
東方墨屏息凝神,目光如炬,捕捉著下方的一切動靜。他看到張康廨署的窗戶竟還透出微弱燭光,一個微胖的身影在窗紙上焦躁地來回踱步。
時機稍縱即逝。就在一隊巡邏兵丁剛剛走過廊道拐角,另一隊尚未抵達的短暫空隙,東方墨身形如一片落葉般悄無聲息地飄落院中,足尖輕點,已至廨署窗下。他並未推門,而是手指在窗欞某處輕輕一按,一聲幾不可聞的機括輕響,內裡的插銷竟被無形氣勁震開。他推開一道縫隙,閃身而入,旋即合攏窗戶,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廨署內,燭火搖曳。張錄事果然還在,他麵色慘白,額頭滿是冷汗,正手忙腳亂地翻檢著幾卷賬冊,試圖在其中做著最後的修改或掩飾,地上散落著不少廢紙團。他口中念念有詞,滿是驚恐:“不對……這裡對不上……他們是要我死啊……”
忽然,他感到頸後一陣微涼,一個平靜無波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張錄事,若想活命,最好如實相告。”
張康渾身一僵,猛地回頭,隻見一個青衫少年不知何時竟出現在身後,眼神清冷,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秘密。他嚇得魂飛魄散,張口欲呼,卻發現自己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仿佛被無形之手扼住了喉嚨。
“我若想殺你,你已死了十次。”東方墨淡淡道,指尖一縷若有若無的氣機鎖定對方,“我隻問一次,是誰指使你在軍械賬目上做手腳,構陷武都督?”
張康冷汗涔涔而下,眼中充滿恐懼與掙紮。他看向那少年,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並非殺氣,而是一種令人心神震顫的威嚴與洞徹,讓他生不出絲毫反抗或欺騙的念頭。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是…是長史李崇義!”他幾乎是泣聲道,聲音嘶啞微弱,“是他逼我的!他抓了我兒威脅!那些替換下來的軍械並未報廢,是被他暗中倒賣給了……給了山南道的私礦!賬目也是他讓我做的假!如今事發,裴禦史……裴禦史恐怕也是他們一夥的,是要拿我頂罪,徹底扳倒都督啊!”
一切豁然開朗。長史李崇義,身為武士彠副手,竟是內鬼!勾結禦史,倒賣軍資,栽贓主將,好狠毒的手段!
“證據何在?”東方墨追問,“倒賣往來文書?真實賬目?”
“真…真實賬目……被我藏在……藏在廨署後院第三塊鬆動的地磚下了……”張康癱軟在地,“往來文書……李長史定然早已銷毀……但,但每次運輸,都有他心腹家將帶隊,那些人……或可為人證……”
東方墨記下,目光掃過桌上那些被塗改得亂七八糟的賬冊,忽然問道:“武都督的病,與你等可有乾係?”
張康猛地一顫,眼神躲閃:“……李長史……讓……讓我在都督平日調理的藥材裡……混入了少許性烈相衝之物……分量極微,但久服……便……便似舊疾突發,日益沉重……”
果然如此!竟是雙管齊下!
東方墨不再多言,出手如電,在張康頸後某處輕輕一按,後者頓時眼白一翻,軟軟昏厥過去。他不會殺此人,此人乃是關鍵人證。
他迅速按照張康所說,悄然至後院起出真實賬目,那是一卷看似普通的賬冊,內裡卻用特殊藥水記載著真實的物資出入,與表麵賬冊截然不同。他將賬冊納入懷中。
隨後,他並未立刻離去,而是目光落在張康桌上一份李長史明日要約見幾名心腹家將的尋常手令上。他略一思索,取過一張紙,模仿張康筆跡他過目不忘,方才已記住其字跡特點),快速寫下一張便條,內容大致是:“事急,今夜三更,老地方速晤,事關身家性命,務必獨自前來。——張康”並蓋上了張康桌角的私印。
他需要製造混亂,讓李長義疑神疑鬼,自亂陣腳,或許能逼出更多破綻。
做完這一切,他如幽靈般再次悄無聲息地離開廨署,將那張便條用一枚小石子壓在了李長史書房窗外最顯眼的位置。
青衫身影掠過重重屋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未留下任何痕跡。
唯有昏迷的張錄事,懷中那份真實賬冊的消失,以及李長史窗外那張意味不明的便條,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即將在這死寂的夜裡,激起意想不到的漣漪。
局已破開一角,暗影行動,悄然扭轉著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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