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春色,似乎總比彆處來得更矜持些。宮牆內的垂柳剛抽出嫩黃的細芽,太液池的冰棱尚未完全化儘,空氣中還裹挾著一絲料峭的寒意。
然而,甘露殿內卻暖意融融,洋溢著幾分不舍與叮嚀。
“兕子,此去晉陽,路途遙遠,定要萬事小心,聽憑扈從安排,不可任性,不可輕離儀仗,知曉否?”太宗皇帝李世民看著眼前最寵愛的幼女晉陽公主李明達,威嚴的目光中流露出罕見的柔和與擔憂。晉陽公主小字兕子,年方十四,生得玉雪可愛,聰慧靈秀,眉眼間既有長孫皇後的溫婉影子,又自帶一股皇家公主的驕矜與天真,自幼便是太宗與已故長孫皇後的心頭肉。
“父皇放心啦!”晉陽公主穿著一身簇新的櫻草色宮裝,更襯得肌膚勝雪,她挽著太宗的手臂,嬌聲道,“女兒又不是第一次出遠門了。再說有張將軍帶著那麼多金吾衛的勇士護衛,還有宮裡這些經驗老到的嬤嬤宮女跟著,能有什麼事嘛!女兒就是去晉陽皇寺為父皇、為母後指長孫皇後)祈福,再替父皇看看我們李家的龍興之地,很快就回來啦!”
她話語清脆,如珠落玉盤,驅散了殿內些許離愁。太宗聞言,臉上露出些許笑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朕的兕子長大了。去吧,早去早回。”
殿外,龐大的儀仗早已準備就緒。精銳的金吾衛騎兵甲胄鮮明,肅立兩側,宮中女官、內侍、嬤嬤垂首恭候,公主的華蓋鸞駕裝飾著皇家徽記,在略顯蒼白的春日下閃爍著微光。護衛統領張將軍身披明光鎧,腰佩橫刀,神色肅穆,不時檢查著隊伍的情況,確保萬無一失。
晉陽公主在宮人的攙扶下登上鸞駕,隔著紗簾又朝父皇揮了揮手,這才吩咐起駕。
車轔轔,馬蕭蕭。皇家儀仗浩浩蕩蕩駛出朱雀大街,穿過長安城門,踏上了通往太原府晉陽)的官道。
一路上,初春的景象徐徐展開。田野新綠,遠山含黛,晉陽公主久居深宮,難得見到如此廣闊的天地,心情頗佳,不時透過紗簾好奇地向外張望。護衛們則不敢有絲毫鬆懈,張將軍更是派出了斥候前出偵查,隊伍行進得井然有序。
然而,在這片看似平靜的春光之下,一股暗流早已悄然湧動。
距離官道數裡外的一處密林之中,一群黑衣勁裝的身影如鬼魅般蟄伏。他們約有百餘人,個個眼神凶悍,氣息精悍,顯然皆是經驗老道的亡命之徒,其中更夾雜著數個氣息尤為陰冷、太陽穴高高鼓起的內家高手。
為首一人,麵覆黑巾,隻露出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正遠遠透過林木縫隙,盯著那支蜿蜒如龍的皇家儀仗。
“目標確認,晉陽公主鸞駕。”他聲音沙啞低沉,對身旁一個作道士打扮、眼神陰鷙的中年人說道,“先生確定要在此地動手?此處雖地勢險要,但距離州縣並不算太遠,一旦纏鬥過久……”
那道士冷笑一聲,打斷他:“此地乃汾水峽,乃通往晉陽的必經之路,兩側崖壁陡峭,正是設伏的絕佳之地。距離州縣不遠又如何?要的就是快!一擊得手,立即遠遁,待朝廷反應過來,我等早已深入呂梁山中。至於纏鬥?”他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張懷恩那個莽夫,仗著幾分勇力罷了,豈知吾等手段?按計劃行事,務必速戰速決,擒獲目標為首要!記住,要活的!”
黑衣頭領不再多言,重重點頭,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他們受雇於此人,代價驚人,且承諾事成之後另有潑天富貴。至於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劫持最得寵的公主,那不是他需要關心的問題。
他緩緩抬起手,身後百餘死士悄然握緊了兵刃,弓弩上弦,目光死死鎖定了峽穀的入口。滾木礌石早已在崖頂準備就緒。
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照射在峽穀嶙峋的岩石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澤。皇家儀仗的前鋒,已然踏入了這片死亡之地。
晉陽公主坐在鸞駕中,猶自不知危險臨近,指尖輕輕拂過窗欞,看著外麵快速掠過的陡峭山崖,甚至還覺得有幾分新奇。
殺機,已如一張無形巨網,悄然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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