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草被焚的衝天火光與滾滾濃煙,如同在薛延陀聯軍早已緊繃的神經上投下了一顆巨石。恐慌,不再是暗流,而是化作了席卷一切的滔天巨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著戰場的每一個角落。
“糧草沒了!”
“回紇人跑了!仆骨人也跑了!”
“長生天不保佑我們了!”
絕望的呼喊在各種語言的交織中沸騰。前有唐軍步步緊逼的鋒利兵鋒,側翼“盟友”的旗幟正成片地向後倒卷、潰散,後方賴以生存的命脈又在烈焰中化為灰燼……支撐薛延陀聯軍戰鬥下去的最後一根支柱,轟然斷裂。
原本還在憑借血勇和嚴酷軍法勉強維持的戰線,瞬間土崩瓦解。士卒們不再聽從號令,丟下手中沉重的兵刃,如同無頭的蒼蠅,隻想逃離這片吞噬生命的煉獄。軍官的嗬斥與砍殺再也無法阻止潰逃的洪流,反而加劇了混亂。人與人、馬與馬相互衝撞、踐踏,死在自己人腳下的,竟比戰死的還要多!
“頂住!不許退!後退者斬!”夷男在中軍旗下,聲嘶力竭地怒吼,揮舞著金刀,親手砍翻了兩名從他身邊逃過的潰兵。然而,這不過是螳臂當車。潰敗的潮水輕易地淹沒了他的命令,甚至連他最核心的“狼騎”也開始動搖,陣型被自家敗兵衝得七零八落。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道白袍身影,如同索命的無常,在混亂的敵陣中越來越近,所向披靡,直指他的王旗!薛仁貴甚至無需再過多衝殺,潰逃的敵軍自己就為他讓開了一條通往勝利的坦途。
完了!大勢已去!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夷男的心臟,讓他幾乎窒息。稱雄漠北多年的雄心,在此刻被現實擊得粉碎。他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要走投無路了。
“大汗!快走!唐騎就要殺過來了!”幾名忠心的親衛將領拚命拉住他的馬韁,簇擁著他,裹挾在混亂不堪的人流中,倉皇向北逃竄。那麵象征著薛延陀最高權力的狼頭大纛,被慌亂的掌旗官丟棄在地,瞬間就被無數隻逃命的腳和馬蹄踐踏得汙穢不堪,最終淹沒在滾滾煙塵裡。
主帥旗倒,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尚在抵抗的零星據點也徹底放棄了希望,整個薛延陀聯軍,徹底演變成一場漫山遍野的大潰逃。
“敵軍已潰!全軍追擊!”唐軍中軍旗下,李世績目光如炬,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戰機,下達了最終的命令。
雄渾的號角聲傳遍戰場,那是全麵進攻和追擊的信號!
蓄勢待發的唐軍生力軍如同出閘的猛虎,呐喊著投入了追擊。騎兵們縱馬馳騁,手中的橫刀和馬槊毫不留情地收割著背對自己的敵人;步兵們結陣穩步推進,清掃著負隅頑抗的殘敵,收繳著漫山遍野的兵器、旗仗和跪地請降的俘虜。
薛仁貴一馬當先,率領麾下騎兵追亡逐北數十裡,直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漂杵。薛延陀士卒或跪地求饒,或魂飛魄散地逃入茫茫草原深處,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夕陽西下,如血的殘陽映照著這片剛剛經曆了一場決定命運的大戰的朔方原。硝煙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焦糊氣味。原本旌旗招展、人馬喧囂的薛延陀大營,如今已是一片狼藉,隻剩下燃燒的殘骸、散落的物資和堆積如山的屍體。
唐軍的旗幟,已然插滿了這片曾經屬於薛延陀榮耀的土地。勝利的歡呼聲此起彼伏,飽含著劫後餘生的喜悅與無上的自豪。
李世績在眾將簇擁下,巡視著這片慘烈而輝煌的戰場。繳獲的軍械、牲畜、輜重連綿不絕,被俘的薛延陀貴族和士卒垂頭喪氣,排成了長長的隊列。經初步清點,此役斬首數萬,俘獲人口、牲畜以十萬計,薛延陀主力,至此灰飛煙滅。
“大總管,夷男老賊率殘部向北逃往鬱督軍山牙帳了。”一名將領稟報道。
李世績望向北方那巍峨的山脈輪廓,微微頷首,臉上並無太多意外之色。“窮寇莫追,鬱督軍山險峻,易守難攻。經此一役,薛延陀元氣已喪,漠南大局已定。傳令下去,打掃戰場,救治傷員,犒賞三軍!將此捷報,以八百裡加急,飛傳長安,稟報陛下!”
“喏!”眾將轟然應命,臉上洋溢著興奮與榮耀。
天威浩蕩,王師無敵。曾經雄踞漠北、屢為邊患的薛延陀汗國,其主力於此一役,被徹底擊潰。大唐的赫赫軍威,如同這朔方原上凜冽的北風,將橫掃一切敢於挑釁的胡塵,深深烙印在每一個幸存者的靈魂深處。北疆的格局,自今夜起,將迎來一個全新的時代。而那柄在關鍵時刻斬斷敵人命脈的無形之刃,則在功成之後,悄然隱沒於勝利的榮光背後,靜待著下一次風雲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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