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四年的元日剛過,長安城卻無半分新歲該有的喜慶。連日的陰霾低垂,將整座城池壓得透不過氣,殘雪堆積在坊牆角落,臟汙不堪,如同被踐踏過的絹帛。寒風依舊凜冽,卻吹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無孔不入的鐵鏽與絕望交織的氣息。
這一日的清晨,太極宮承天門外,那麵平日張貼政令、宣告祥瑞的皇榜告示牆前,早早便裡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有身著各色官袍、麵色惶惶的官員,有消息靈通的士子,更多的是屏息凝神、伸長脖子的尋常百姓。無人喧嘩,隻有壓抑到極致的竊竊私語,如同無數毒蛇在草叢中遊弋,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悉索聲。
終於,一隊身著明光鎧、神情冷硬如鐵的金吾衛踏著沉重的步伐而來,分開人群。為首者手中捧著一卷明黃色的絹帛,那顏色在灰暗的天光下,刺目得如同凝固的血液。他麵無表情地將絹帛展開,牢牢粘貼在冰冷的牆壁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密密麻麻的字跡上。
“……駙馬都尉房遺愛,性本凶頑,不思皇恩浩蕩,勾結妻高陽公主、駙馬都尉薛萬徹,陰結黨羽,窺探宮禁,暗蓄異誌,圖謀不軌,欲行廢立……罪證確鑿,天人共憤!”
“……高陽公主,帝女之尊,不思撫慰聖心,反生怨望,攛掇逆謀,同惡相濟,罪無可逭!”
“……薛萬徹,勇而無義,附逆作亂,其心可誅!”
“……其餘黨羽,如駙馬都尉執失思力、侍中宇文節等,或預其謀,或知其情,皆屬同逆,著有司嚴加鞫訊,窮治到底,絕不姑息!凡有牽連隱匿者,一經發覺,一體同罪!”
那煌煌罪詔,字字如刀,句句似箭,帶著雷霆之威與刺骨寒意,狠狠鑿進每一個觀榜者的心中。儘管早有風聲,但當這謀逆大罪被以如此正式、如此嚴厲的詔書形式公之於天下時,所帶來的衝擊依舊是毀滅性的。
“天啊……房相之後,兩位帝婿,還有公主……”
“執失思力將軍也……宇文侍中……”
“窮治到底……一體同罪……”有人低聲重複著這最後幾句,聲音顫抖,麵無人色。
人群像是被無形的巨石砸中,出現了短暫的死寂,隨即爆發出更壓抑、更恐慌的騷動。官員們臉色煞白,不少人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仿佛那皇榜會噴出噬人的火焰。有人偷偷用袖角擦拭著額角瞬間沁出的冷汗,目光躲閃,不敢與任何人對視。更多的人則是死死盯著那榜文,仿佛要從字裡行間找出自己的名字,或是尋找那一線渺茫的生機。
寒風卷過,吹得皇榜嘩啦作響,那明黃色的絹帛在風中抖動,像一麵招魂的幡旗,宣告著這個冬天遠未結束,一場更酷烈、更無情的政治風雪,已然降臨。承天門外,人心惶惶,寒意徹骨,那懸於京華的罪榜,如同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在每一個人的頭頂,不知何時便會轟然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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