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號”承載著墨羽的先遣團隊與無限的期望,再次駛向南方的雲涯州。當那座被蒼翠雨林覆蓋、崖岸高峻的巨大島嶼出現在海平麵上時,李恪與青鸞站在船頭,心境卻與上一次作為客人時截然不同。這一次,他們是帶著使命與責任而來,要將這片古老的土地,徹底納入墨羽的秩序藍圖。
登陸之初,景象似乎頗為順利。卡穆酋長親自率眾在碼頭迎接,態度比上次更為鄭重,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將重擔部分移交後的釋然與期盼。塔雅更是如同歡快的雲雀,穿梭在墨羽團隊與部落族人之間,用她那帶著口音的漢話夾雜著土語,熱情地介紹著、引導著,成為了溝通最順暢的橋梁。
在李恪與青鸞的主持下,各項事務迅速鋪開。州治的選址定在了一處背山麵海、有淡水溪流穿過的開闊穀地,被命名為“望海城”。墨羽的工造人員立刻開始勘測地形,規劃城牆與官署的走向。負責文教的士子則在部落聚居區旁尋了處寬敞的草棚,掛上臨時書寫的“蒙學”木牌,開始招收適齡孩童,起初雖隻有寥寥數人,但那朗朗的讀書聲,已如同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蕩開漣漪。
人口登記也在塔雅及其親信戰士的協助下,挨家挨戶地進行。大多數普通部民,在得知並入墨羽後,自家開墾的小塊土地權屬將得到官方承認,且能獲得新式農具和種子,並能以更低價格換取鹽鐵後,臉上大多露出了樸實而期盼的笑容。與周邊幾個較小部落的接觸也初步展開,對方在卡穆的威望和墨羽展示出的“誠意”主要是貿易優惠承諾)下,態度雖謹慎,卻也並未直接拒絕。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預定的方向穩步推進。望海城的奠基儀式上,卡穆酋長甚至親自鏟起了第一抔土,臉上帶著開創曆史的豪情。
然而,平靜的海麵之下,暗流已然開始湧動。
阻力首先來自於無形的領域。在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部落邊緣那間最大的、供奉著山鷹祖靈與諸多自然神靈的古老祭壇內,火光搖曳,映照著幾張蒼老而陰沉的麵孔。為首的是部落的大祭司,一位臉上刺滿了代表與祖靈溝通符號的枯瘦老人,他手持鑲嵌著鷹羽的法杖,聲音如同夜梟般嘶啞:
“卡穆瘋了!他要把我們世代供奉的祖靈,把我們山鷹部的魂,都賣給那些海外來的異族人!”他渾濁的眼睛裡燃燒著憤怒與恐懼的火焰,“你們看看!他們在教我們的孩子說什麼?寫什麼?那是異族的語言,異族的文字!他們會忘記獵鷹的呼喚,聽不懂山風的密語!還有那些地,祖靈賜予我們狩獵、采集的土地,他們竟然要用尺子去量,要畫成格子!這是褻瀆!”
他的話語,在幾位同樣掌管祭祀、或是在舊有部落規則中享有特權的老者心中引起了深深的共鳴。他們習慣了在祭祀、裁決、分配資源時擁有的話語權,而墨羽推行的統一律法、政令、稅製,無疑將剝奪他們這些隱形的權力。
“還有我們的戰士,”一個臉上帶著刀疤、曾是部落最強獵手頭領的壯漢悶聲道,“以後打仗要聽那些墨羽人的號令,武器也要統一發放……那我們還是山鷹的子孫嗎?和那些被圈養的羊羔有什麼區彆?”
不滿與恐懼,如同瘟疫,在黑暗中悄然蔓延。他們不敢公開反對卡穆和強大的墨羽,卻開始利用在普通部民中的影響力,散布著各種流言:
“聽說了嗎?登記戶口,是為了以後按人頭征稅,比現在交給部落的要多得多!”
“那些新農具是好,可用了他們的種子,以後結的糧食,都得先交給他們!”
“祖靈已經發怒了,最近山林裡的獵物都變少了!”
起初,這些流言隻是在小範圍內竊竊私語。但很快,它們便化為了實質的行動。一個清晨,負責丈量規劃城外官田的墨羽司田郎發現,昨晚剛剛釘下的標識木樁,被人連夜拔起並折斷,扔進了溪澗裡。緊接著,存放在臨時倉庫裡的幾件新式鐵製農具不翼而飛。
消息傳到暫設在卡穆大長屋旁的臨時州衙,李恪的眉頭微微蹙起。他看向坐在對麵、臉色有些難看的卡穆,沉聲道:“酋長,看來,有人並不歡迎我們的到來,或者說,不歡迎我們帶來的改變。”
卡穆重重一掌拍在木桌上,震得杯盞作響,怒道:“查!讓我知道是誰在搗鬼,定不輕饒!”
一直靜坐一旁、閉目凝神的青鸞,此時緩緩睜開眼眸,清冷的目光掃過屋外看似平靜的部落景象,淡淡道:“蛇已出洞,無需急於打草。且看他們,還能掀起多大風浪。”
李恪點了點頭,他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這雲涯州的合並之路,注定不會平坦。他需要更耐心,也需要更果斷。而此刻,他首先需要做的,是穩住卡穆,並找出那潛藏在暗處、煽風點火的核心人物。陽光下的建設如火如荼,陰影裡的較量,也已悄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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