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燈火,在秋夜寒霧中暈染開一片朦朧的光海。萬家簷角之下,是尋常百姓的炊煙與夢囈,而城市中央,那一片巍峨連綿的宮闕陰影,卻如同蟄伏的巨獸,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嚴與森冷。紫微宮,帝國的權力心臟,高牆深壘,禁衛林立,明哨暗崗星羅棋布,在月色下泛著鐵石般的冷硬光澤。
一道青影,便是在這片極致森嚴之中,悄然臨近。
東方墨立於宮外裡坊某處高樓的飛簷之上,遙望那片燈火通明的宮禁。夜風拂動他青袍的衣角,他卻仿佛融入了這片夜色,氣息斂藏得如同古井深潭,連近在咫尺的宿鳥都未曾驚動。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宮牆的走向,巡更衛士的路線,乃至那些隱藏在鬥拱飛簷陰影之下,幾乎與建築融為一體、呼吸綿長幾不可聞的內家高手。
這些防衛,於常人而言固若金湯,於尋常武林高手亦是龍潭虎穴。但在他眼中,卻仿佛一幅攤開的畫卷,脈絡清晰,氣機流轉,皆有跡可循。
他動了。
並非憑借迅猛的爆發力硬闖,而是身形微晃,便如一片被風卷起的青葉,輕飄飄地自高樓滑落,軌跡玄妙難言。落地時點塵不驚,下一刻,他已出現在數丈外的宮牆陰影下,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本就是這宮牆投下的一道影子。
巡城的金甲衛士手持長戟,邁著整齊的步伐從他方才立足不遠處走過,甲胄碰撞發出鏗鏘之聲,卻對近在咫尺的存在毫無所覺。東方墨在他們視線交錯的刹那死角,身形如鬼魅般再度前掠,貼著冰涼的宮牆根腳,速度快得隻剩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宮牆之上,偶爾有感知敏銳的暗哨似乎察覺到一絲微不可查的氣流擾動,警惕地四下張望,卻隻見月色如水,宮燈搖曳,並無任何異狀。東方墨的身法已臻至“禦氣憑虛”之境,並非完全依靠肌肉力量,而是引動周身天地之氣,扭曲光線,混淆感知,使得自身的存在感被降至最低。他並非在“躲”,而是在“融”,融入風,融入影,融入這片宮闕本身固有的氣息與節奏之中。
越過第一道宮牆,眼前是更為開闊的廣場和密集的殿宇。氣息更為複雜,幾股隱晦而強大的氣機如同蛛網般散布在關鍵節點。那是李治登基後,或招攬、或秘密培養的內家高手,坐鎮中樞,堪稱最後的屏障。
東方墨微微闔目,靈台一片空明。他的感知如同水銀瀉地,無聲無息地蔓延開去,清晰地“看”到了那些氣機的分布、強弱,乃至其主人此刻或凝神戒備、或淺寐調息的狀態。
他選擇了一條最為曲折,卻也最為“乾淨”的路徑。身形時而如青煙般嫋嫋上升,足尖在琉璃瓦上輕輕一點,便橫渡數重殿宇;時而如遊魚入水,潛入回廊的深邃陰影,避開所有可能的目光。遇到實在無法繞過的氣機節點,他便凝立不動,周身氣息與周圍的假山、古樹乃至建築本身的木質紋理融為一體,仿佛化作了環境的一部分,直到那警戒的氣機略微鬆懈或轉移,他才如清風過隙,悄然穿越。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無痕無跡。他所展現的,已非單純的武學技巧,而是對天地能量、對自身精氣神完美掌控後的一種“道境”。這紫微宮,這天下禁衛最森嚴之地,於他而言,竟似無人之境。
最終,他的目光鎖定了那片建築群中,氣韻最為凝聚、燈火最為明亮,同時也被數道隱晦氣機隱隱環繞的核心——皇帝的禦書房。
目標,近在咫尺。
他立於一座偏殿的屋脊陰影中,身形與簷角的瑞獸雕像幾乎重合,靜靜地望著那扇透出溫暖燭光,卻又象征著帝國最高權柄的窗欞。眼中無悲無喜,唯有如同深海般的平靜,以及一絲即將直麵風暴的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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