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嘯”演習雖在華胥嚴格劃定的封閉海域內進行,其引發的波瀾卻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不可避免地向著四麵八方擴散開去。那持續了將近兩日的、隱隱傳來的悶雷般炮聲,以及一度遮蔽海天、連遠方航船都能瞥見的驚人煙幕,根本無法被完全掩蓋。
最先做出激烈反應的,是始終對南海抱有野心的倭國。幾艘偽裝成漁船的倭國細作小船,冒險抵近演習海域外圍,雖被華胥巡邏的快船嚴厲驅離,未能窺得艦隊全貌,但那驚鴻一瞥間看到的噴吐黑煙的巨艦輪廓、聽到的震天炮響,以及感受到的海麵傳來的輕微震動,已足夠讓他們魂飛魄散。消息傳回九州太宰府,繼而飛報難波京奈良),倭國朝廷一片駭然。先前關於“噴火怪船”的零星傳聞被證實,朝堂之上充滿了驚恐與不確定的議論。主戰派的中大兄皇子等人雖表麵強作鎮定,斥責華胥虛張聲勢,但暗中已下令加速本國水軍戰船的建造與改良,並更加嚴密地監視一切來自南海的船隻與信息。恐慌,如同無聲的瘟疫,在倭國水軍及相關官員中蔓延,他們意識到,海洋的另一端,已然崛起了一個擁有他們無法理解力量的龐然大物。
與此同時,大唐東南沿海的某些州縣,這幾日也陷入了莫名的緊張之中。從雷州、崖州,到泉州、明州寧波),陸續有地方官府的急報以六百裡加急的速度發往洛陽。奏報中詳細描述了沿海漁民、巡海士卒所見所聞:持續一日一夜不止、仿佛來自深海方向的“連綿悶雷”;遠方天際那異常凝聚、久久不散的“巨大黑雲”;甚至偶爾隨風傳來的、類似金屬摩擦撞擊的怪異銳響。這些現象遠超他們對風暴、海嘯等自然之力的認知。州縣官員不敢怠慢,在奏報中多以“海疆異象”、“恐有妖物或兵戈之事”等措辭,急切請求朝廷查明。
這些來自不同渠道、內容卻驚人相似的奏報,最終堆積到了洛陽紫微宮的禦案之上。時已深夜,貞觀殿內卻燈火通明。李治披衣起身,緊急召來了兵部、戶部幾位核心重臣以及武媚。他麵色凝重地將幾份最為詳實的奏報擲於案上,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南海異動,連日不絕,聲若雷霆,煙蔽蒼穹!各地州縣奏報如雪片,皆言非比尋常!諸卿,爾等告訴朕,這究竟是何緣故?是天生異象,還是……海外那個‘華胥’,又在弄什麼駭人的玄虛?!”他刻意加重了“華胥”二字,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西域、漠北的戰事剛告一段落,難道東南海疆又要生出事端?
武媚靜坐一旁,快速瀏覽著奏報,鳳眸之中波瀾不驚,心中卻已了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絕非什麼天象或妖物,定然是東方墨那“火輪艦”已成規模,在進行某種大規模的演武!那股力量,竟已成長至如此地步,足以讓千裡之外的大唐沿海為之震動!但她此刻絕不會點明,隻是微微蹙眉,語氣沉穩地分析道:“大家息怒。依臣妾看,此事頗為蹊蹺。若真是大規模水軍調動或交戰,必有潰兵、商船等帶來更確切消息。如今隻見異象,未見實情,或許……確是南海氣候突變所致,亦或是某些不為人知的海外方士弄術,故弄玄虛。”
她巧妙地將事情引向虛無縹緲的方士之說,既解釋了異象,又淡化了其背後的軍事威脅,意在安撫李治,避免朝廷過早對海外采取過激反應,乾擾她自身的布局。然而,她攏在袖中的手,卻不自覺地微微握緊。東方墨……你究竟造出了怎樣的一支力量?
殿內眾臣議論紛紛,莫衷一是。有人主張立刻派遣水師精銳前往查探,有人則認為不應貿然刺激未知勢力,應以固守海防、靜觀其變為上。最終,李治采納了較為謹慎的意見,下詔令沿海諸州加強戒備,多派哨船探查,但暫不進行大規模軍事調動。
而與外界的困惑、恐慌與緊張截然相反的,是華胥國內部因演習成功而空前高漲的士氣與凝聚力。儘管演習細節對外嚴格保密,但“我軍大演武,聲震南海,威服四方”的消息,還是通過官方有意無意的透露以及參與演習官兵家屬的隱約自豪感,在國民中迅速流傳開來。墨城、鏈州、盤州等地的酒肆茶坊中,民眾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談論起國家未來時,底氣十足。商人們更是切實地感受到,自從艦隊頻繁活動以來,南洋航線上以往猖獗的海盜幾乎絕跡,航行安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保障。一種強大的國家認同感與民族自豪感,如同溫暖的洋流,滌蕩著整個華胥群島。
無形驚雷,已然炸響。
鋼鐵艦隊掀起的衝擊波,正以其獨有的方式,震撼著周邊每一個勢力的神經,悄然重塑著南海乃至東方的力量格局與人心向背。龍朔三年的春天,因這場“龍嘯”演習,注定將在各方勢力的史冊上,留下濃重而充滿懸念的一筆。一個由鋼鐵與蒸汽主導的新的海洋時代,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勢,洶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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