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倭國使臣河邊臣一行,懷揣著那份蓋有華胥元首金印、原則上同意“友好共處”的回複國書,登上了返回的船隻。立於船舷邊,回望那座在陽光下折射出異樣光澤的墨城,以及軍港內那如同沉睡巨獸般的黑色艦影,河邊臣的心情複雜難言。
此行表麵目的已然達成。華胥接受了國書,並未拒絕建立邦交的提議,甚至允許他們有限度地觀摩了這座奇跡之城的冰山一角。那整潔到不可思議的街道,那高效運轉的港口,那紀律嚴明的軍民,尤其是那支僅僅遠觀便令人心生絕望的鋼鐵艦隊……所有這些,都如同沉重的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腦海之中。他確實“滿意”,滿意於華胥沒有表現出立即的敵意,滿意於為倭國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然而,在這份“滿意”之下,是更深沉的無力與警惕。華胥的接待雖合乎禮儀,但那骨子裡透出的疏離與審視,以及對方在談判中展現出的、對倭國心思洞若觀火的冷靜,都讓他明白,這個新興的對手,遠比想象中更為難纏。所謂的“友好”,薄如蟬翼。
與此同時,倭國派往大唐的使團,在完成了一係列覲見與交涉後,也帶著大唐皇帝原則上同意恢複遣唐使製度的恩準,啟程歸國。他們同樣“滿意”於大唐依舊保持著天朝上國的氣度,似乎並未深究他們那些細微的試探,帝後分彆接見時也並未流露出明顯的齟齬。但這“滿意”同樣伴隨著隱憂:唐廷的龐大與底蘊依舊深不可測,其內部縱然有分歧,也遠未到可以輕易利用的地步。
兩支使團的回歸,意味著倭國“北探南交”的雙軌策略,在表麵上取得了初步的成功。他們成功地在兩個巨人之間,為自己楔入了一個微妙的生存空間。
而對華胥而言,此次倭國主動遣使,其意義遠超一次簡單的外交接觸。這標誌著華胥作為一股不可忽視的政治與軍事力量,正式獲得了周邊勢力哪怕是出於畏懼)的外交承認。東海方向的潛在威脅得以暫時緩和,戰略環境獲得了一定程度的改善。更重要的是,通過這次交鋒,華胥進一步明確了自身“不拒不來,不親不疏”的務實外交方針,並在實踐中錘煉了應對此類複雜局麵的能力。墨城的官員們,在處理完此事後,便迅速將注意力重新投向南洋經營與內部建設,倭國之事,不過是棋盤上一枚需要留意、卻暫不需重點投入的棋子。
反觀大唐,情況則略顯微妙。李治與武媚雖都對倭國的“恭順”抱有疑慮,武媚更是直接點破了其“狡詐”本性,但在西域未平、內部事務繁雜的當下,朝廷實在無力對東海方向的倭國投入過多精力進行深究。倭國使團的活動,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些許漣漪後便迅速消散,未能真正動搖大唐既定的戰略重心。然而,一種隱約的不安已然種下,尤其是武媚,她更加確信外部勢力正試圖利用唐廷內部的任何縫隙。這份警覺,促使她在穩固自身權力地位方麵,變得更加堅定和急切。
於是,一種新的、動態的三方博弈格局,在龍朔三年的這個春天,悄然成型於東海之上:
·倭國,憑借其精密的算計與靈活的身段,在兩大強鄰的夾縫中艱難周旋,試圖爭取時間,暗中積蓄力量。
·華胥,憑借其驟然提升的硬實力與冷靜的外交策略,穩穩立足南海,開始有限度地向外投射影響力,戰略姿態由守轉攻。
·大唐,雖體量龐大,底蘊深厚,卻因內部紛爭初現與多方戰略牽製,對東海新出現的複雜局麵,顯露出幾分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疲態。
東海,這片曾經由大唐主導秩序的海域,自此進入了唐、華胥、倭國三方相互牽製、相互試探的新時期。無形的棋局已然鋪開,執棋者各懷機心,未來的波濤,將因這三方每一次的落子,而變得更加洶湧難測。
喜歡千年一吻請大家收藏:()千年一吻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