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墨的戰略決策,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其漣漪以超越風帆的速度,通過墨羽獨有的、不依賴傳統驛道的加密信道,向北擴散。數日之後,這份承載著“攻倭救唐”核心方略的密令,跨越山海,悄無聲息地抵達了遼東重鎮——遼州城。
遼州城,雖不及長安、洛陽繁華,卻因其地處要衝,連接大唐、高句麗、契丹、靺鞨諸部,而顯得格外繁忙且複雜。城內外商隊往來,各族麵孔混雜,空氣中彌漫著皮革、藥材與牲口特有的氣息,也隱藏著無數雙窺探與戒備的眼睛。
在城中一間看似普通的書畫鋪子後院,密室之內,一盞孤燈如豆。遼東墨羽負責人,“書生”,正就著昏暗的燈光,閱讀著剛剛由信鴿送達、經過特殊藥水顯影的密令。他年約四旬,麵容普通,穿著半舊不新的文士長衫,氣質溫吞,仿佛一個屢試不第、隻得靠販賣字畫糊口的落魄文人,是那種扔進人海便再難尋見的角色。
然而,當他細長的眼睛掃過絹帛上“攻倭救唐”、“啟動遼東”、“策應大局”、“安全第一”等關鍵字眼時,那看似渾濁的眼底,驟然掠過一絲精芒,如同沉睡的毒蛇睜開了眼睛,冷靜而致命。
他緩緩將絹帛湊近燈焰,看著火舌將其吞噬,化為一小撮灰燼,隨即用手指撚得粉碎,再無痕跡。
“終於,要動一動了。”書生低聲自語,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久違的興奮。他常年蟄伏於此,編織網絡,收集情報,卻鮮少有如此大規模、高規格的行動指令。元首親自下令,直指倭國,這盤棋,下得夠大。
他走到牆邊,輕輕挪開一個書架,後麵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門。門後,是一間更為狹小的鬥室,牆上掛著一幅詳儘的遼東及朝鮮半島北部的地圖,上麵以各種隱秘符號標注著勢力範圍、交通要道、關鍵人物以及墨羽的潛伏點。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高句麗境內。高句麗,雖經大唐多年征伐,國力大損,但其權臣淵蓋蘇文依舊掌控大局,且與倭國暗通款曲。此次倭國大舉出兵百濟,高句麗雖未明麵響應,但難保不會趁火打劫,或在邊境製造事端,牽製大唐遼東兵力。
“首要之務,盯緊高句麗。”書生指尖點在高句麗王都平壤,以及其與大唐接壤的幾處重要關隘,“尤其是淵蓋蘇文及其弟淵淨土的動向,還有他們與倭國可能的秘密聯絡渠道。絕不能讓他們在唐軍馳援白村江時,在背後捅刀子。”
他的手指繼而滑向遼東半島南端,靠近大唐與高句麗對峙前線的區域。“其次,大唐遼東軍的動向亦需密切關注。元首雖言‘救唐’,但我等身份,絕不能暴露。需以隱秘方式,確保遼東唐軍能及時獲知高句麗可能的異動,使其能有所防備,至少,不能因後方不穩而影響馳援半島的決策。”
最後,他的目光投向地圖邊緣,那片代表茫茫大海的區域。“倭國……其本土遭襲的消息,一旦傳來,高句麗內部必生波瀾。或驚恐,或幸災樂禍,或重新評估局勢。這其中的變化,便是我等可趁之機。”
思路已定,書生回到外間鋪麵,仿佛隻是尋常的掌櫃。他提筆,在一張用於包裝的普通草紙上,以特殊的排列方式和隱語,寫下了數道指令。這些指令,看似是無關緊要的貨品清單或家書問候,卻能在特定的接收人手中,解讀出完全不同的含義。
一名看似前來購買劣質筆墨的樵夫,將其中一張草紙隨意塞入懷中。
一位進城售賣山貨的村婦,她的籃底隱秘地夾帶了另一份。
還有一份,則通過特定的渠道,流向了大唐遼東軍某位中層將領的案頭——當然,是以一種絕不會追溯到墨羽的方式,或許是一封匿名的警示,或許是一份“偶然”被截獲的“高句麗密信”。
指令的核心清晰:
·嚴密監控高句麗軍政動向,尤其是邊境軍隊調動及與倭國聯絡跡象。
·在不暴露前提下,設法向大唐遼東軍示警,暗示高句麗可能趁虛而入。
·散布流言,擾亂高句麗後方,誇大倭國危機或大唐援軍實力,製造恐慌。
·靜待華胥本土行動之結果,伺機擴大戰果。
做完這一切,書生重新坐回櫃台後,拿起一本泛黃的《論語》,似乎又變回了那個與世無爭的落魄文人。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馬蹄聲、市集隱約的喧嘩,提醒著這片土地之下湧動的暗流。
遼東的暗影,已然啟動。他們如同潛伏在叢林深處的蜘蛛,開始悄然編織無形的大網,靜待著遠方那場必將震驚東亞的海戰,以及隨之而來的連鎖反應。他們的每一個動作,都需如履薄冰,因為一旦暴露,不僅前功儘棄,更可能引來滅頂之災。但此刻,在這間小小的書畫鋪子裡,一場無聲的戰爭,已經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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