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轉身欲走的姿態決絕,青衫背影在斑駁的林蔭下更顯疏離,仿佛她真的隻是一陣偶然掠過此地的山風,事了拂衣去,不沾半點塵。
“女俠且慢!”
狄仁傑的聲音再次響起,比方才更多了幾分急切與誠懇。他快步上前,繞過車轅,攔在了冷月身前數步之外,再次鄭重拱手。這一次,他的腰彎得更深了些。
冷月腳步頓住,覆著青紗的臉龐微側,那雙冰泉般的眸子透過紗隙,落在狄仁傑身上,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更深的則是審視。
“狄某唐突,還望女俠恕罪。”狄仁傑直起身,目光灼灼,毫無避諱地迎上那雙冷眸,“女俠救命大恩,豈是一句‘路見不平’便能輕描淡寫?狄某雖不才,亦知恩義如山。”他頓了頓,語氣愈發真誠,甚至帶上了幾分罕見的激動,“方才觀女俠身手,如驚鴻照影,雷霆電掣,實乃狄某生平僅見!女俠之風骨氣度,更非常人所能及。”
他環指了一下周圍尚未清理的狼藉,以及驚魂未定的隨從,苦笑道:“狄某奉調入京,任職大理寺。京都之地,水深浪急,狄某孤身前往,正需臂助。似女俠這般身懷絕技、心思縝密之人,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最後的努力,言辭懇切至極:“狄某不敢以俗物玷汙女俠,亦知女俠非池中之物,未必願受官身束縛。隻懇請女俠,念在狄某一片誠心,以及此番緣分,暫且屈尊,以賓客之禮相待,隨狄某入京。無需聽命於誰,隻願在狄某遇有疑難險阻之時,能得女俠偶爾援手,或指點迷津。待狄某在京中立足稍穩,女俠是去是留,絕不敢有半分勉強!”
這番話語,既有對冷月能力的極高推崇,又有對自身處境清醒的認知,更給予了對方極大的尊重與自由。他沒有追問冷月的來曆,沒有探究她為何恰巧出現在這荒山野嶺,隻是基於眼前的事實和自身的需求,發出了最誠摯的邀請。
冷月沉默著。林間的風穿過,帶動她青衫的下擺與麵紗微微拂動。她能感受到狄仁傑目光中的坦蕩與熱切,這份不同於尋常官員的識人之明與求賢若渴,確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倒是個明白人,比那些隻知擺架子的蠢貨強些。‘’她心中暗忖,麵上卻不露分毫。‘’元首之令是確保其安全,並伺機而動。如今他主動相邀,正是貼近其身邊,觀察唐廷司法核心的絕佳機會……‘’
她纖細的手指看似無意地拂過腰間一枚看似普通的玉佩,實則以一種極細微的力道,按動了其上某個隱秘的機括。這是墨羽內部最高級彆的緊急聯絡方式之一,能在極短距離內,向特定的接應點發出預設好的信號。此刻她發出的,正是“目標安全,對方招攬,請示是否順勢接近”的訊息。
做完這一切,不過是彈指之間。她抬起眼,重新看向狄仁傑,清冷的聲音似乎緩和了那麼一絲微不可查的縫隙:
“狄大人言重了。冷月乃山野之人,疏懶成性,受不得規矩拘束。”她略一停頓,仿佛經過了一番思量,“不過……大人誠意相邀,救命之恩亦不敢忘。也罷,我便隨大人走一遭長安,暫充護衛之職。然需言明,我行事自有準則,不涉官場紛爭,若覺不適,隨時便會離開。”
狄仁傑聞言,眼中瞬間爆發出驚喜的光芒,仿佛撿到了稀世珍寶,連忙躬身道:“多謝女俠成全!狄某必以國士之禮相待,絕不敢以尋常護衛視之!女俠來去自由,狄某絕不食言!”
他立刻吩咐驚魂初定的隨從簡單收拾現場,儘快啟程。自己則親自引著冷月,請她登上了自己的馬車。雖然冷月最終選擇騎馬隨行在側,並未進入車廂,但狄仁傑已是心滿意足。
馬車再次轆轆前行,駛出了這片彌漫著血腥氣的山林。狄仁傑坐在車內,心思卻已飛遠。他深知這位名為“冷月”的女子絕不簡單,其背後或許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但此刻,他更看重的是她那超絕的武力與沉穩的氣度。有她相伴,這入京之路,乃至未來長安的莫測風雲,似乎都多了幾分底氣。
而騎馬隨行在側的冷月,青紗下的麵容依舊無波無瀾。她目光掃過前方蜿蜒的古道,投向那座隱在天際線下的宏偉都城。任務,以另一種更理想的方式展開了。她將成為一枚釘子,一枚嵌入大唐司法體係新銳官員身邊的,來自海外華胥的釘子。至於這枚釘子最終能起到何種作用,唯有時間才能給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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