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首官邸最高層的觀星台,是墨城距離蒼穹最近的地方。今夜無雲,南十字星座與無數陌生的星點在天鵝絨般的夜幕上璀璨生輝,與下方港口稀疏的燈火、格物院工坊徹夜不熄的光芒交相輝映。海風帶來遠方潮汐的低語,也帶來了案頭那份來自雨林州的密報與幾件奇異實物所散發出的、混合著古老塵土與未知文明的神秘氣息。
東方墨獨自立於欄杆旁,許久未曾言語。他手中摩挲著一片瑪雅人使用的黑曜石刃,其鋒利與工藝,迥異於華胥乃至大唐所知的任何技法。他的目光時而落在那些拓印下來的、充滿異域美感的象形文字上,時而投向案幾上那件小小的、彩繪著羽蛇神形象的陶俑,最終,越過墨城的萬家燈火,投向那吞噬了星光與視線的、無儘的南方與東方海域。
青鸞與李恪悄然來到他身後,他們沒有打擾他的沉思,隻是靜靜地等待著。他們都已閱過那份密報,心中同樣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
終於,東方墨緩緩轉過身,他的臉上並無通常得知喜訊時的輕鬆,反而帶著一種沉重的、近乎莊嚴的肅穆。他將手中的黑曜石片輕輕放回案上,發出細微的脆響。
“我們……”他開口,聲音不高,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在寂靜的觀星台上清晰回蕩,“我們一直以為,立足南洋,窺探中原,聯絡波斯,便已算是知曉天下大勢。”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青鸞與李恪,最終定格在那片神秘的瑪雅樹皮紙上。
“然而,這‘瑪雅’從何而來?他們的曆法精妙如斯,建築恢宏如斯,絕非憑空誕生於雨林一隅。其源頭在何方?其文明之全貌又如何?”
他的聲音逐漸提高,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哲人的叩問:
“這浩渺大洋,彼岸何在?這蒼茫大陸,儘頭何處?我們所知的世界,是全部嗎?還是……僅僅是被迷霧包裹的一葉扁舟?”
他指向浩瀚的星空與無垠的大海,一字一句,如同驚雷般炸響在青鸞與李恪的心頭:
“世界之大,可有儘呼?我華胥所見,不過一隅!”
這一聲慨歎,不再是針對某一具體事件,而是對整個文明認知局限性的終極質疑與超越渴望。它源於瑪雅文明帶來的衝擊,更源於華胥自身發展到一定程度後,必然產生的、對更廣闊天地的探索本能。
李恪深吸一口氣,他仿佛看到了當年在長安時,視野被禁錮在宮牆與朝堂之間的自己。青鸞則眸光閃動,她感受到了丈夫話語中那股熟悉而又更加磅礴的力量——那是不甘於既定邊界,永遠向往未知與開拓的魂魄。
“墨,你的意思是?”青鸞輕聲問道,其實心中已有了答案。
東方墨的眼神變得銳利而堅定,仿佛已經穿透了眼前的迷霧,看到了遙遠的地平線。
“不能再滿足於偏安一隅,不能再坐等消息傳來。”他斬釘截鐵地說道,“華胥的船隊,能跨越南洋抵達此地,就能駛向更遠的東方!華胥的墨羽,能滲透大唐西域,就能探尋更西的國度!我們要主動走出去,用我們的眼睛去看,用我們的腳步去丈量,繪製出屬於華胥的、真正的世界海圖與陸圖!”
他回到案前,手指重重地點在那一小堆瑪雅器物上。
“召集所有人!莫文、玄樞、蒼狼、書生、郭震,還有西域、南域的新任負責人!立刻放下手中非緊要事務,速返墨城!”
他的命令不容置疑,帶著一種開啟新時代的決絕。
“是時候,讓我們一起來決定,華胥的未來,該望向何方了!”
天問已發,驚瀾驟起。一個局限於南洋與周邊大陸的戰略時代即將結束,一個麵向全球未知領域的、波瀾壯闊的大探索時代,就在東方墨這石破天驚的一問與決斷中,拉開了它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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