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硬木椅子上,背脊依舊挺直,但眼神空洞,如同熄滅的炭火。
曾經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如今隻剩下青色的頭皮,
黑框眼鏡也被收走,露出那雙深陷的、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
他雙手放在膝蓋上,手指無意識地、一遍又一遍地模擬著縫紉的動作——
食指與拇指撚動,仿佛捏著無形的針線,在虛無的布料上穿行、
打結…動作機械、麻木,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令人心碎的執念與絕望。
那動作,像是在縫補破碎的過往,又像是在編織虛無的未來。
玻璃窗上,映出他蒼白、枯槁的臉,以及那雙在虛空中徒勞穿引的手指。
未縫的線…纏繞著無法掙脫的囚籠。
2.黃浦江碼頭:鋼鐵巨獸的咆哮
?外灘十六鋪碼頭。陰沉的天空下,渾濁的黃浦江水翻滾著,拍打著冰冷的堤岸。
江麵上,兩艘巨大的鋼鐵巨輪如同對峙的史前巨獸,正緩緩駛離泊位。
?左側:懸掛著米字旗的太古洋行“皇後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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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囪噴吐著滾滾黑煙,汽笛發出低沉、渾厚、充滿傲慢的嘶鳴!
?右側:懸掛著太陽旗的日清汽船會社“扶桑丸”!
船體線條冷硬,汽笛聲尖銳、高亢、帶著挑釁的穿透力!
?兩艘巨輪在狹窄的江麵上擦肩而過,距離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對方引擎的震動!
汽笛聲此起彼伏,如同猛獸的咆哮,在江麵上空激烈碰撞、撕咬!
巨大的聲浪震耳欲聾,壓過了碼頭的喧囂,也壓過了江風的嗚咽!
船尾翻滾的白色浪花,如同被攪動的、永不愈合的傷口。
千帆血仇…化作鋼鐵的轟鳴與黑煙的詛咒。
3.江風中的斷線:飄散的餘燼
?林一獨自一人,站在外白渡橋的欄杆旁,卡其色風衣的衣擺在江風中獵獵作響。
他手中捏著一小段從案發現場帶回的、崩斷的金色絲線。
絲線在陽光下,依舊閃爍著微弱而倔強的光芒。
?他低頭,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沉靜地注視著指尖的絲線。
那根線,連接過仇恨,牽引過死亡,纏繞過陰謀,最終…斷裂在真相的邊緣。
他用拇指和食指,極其緩慢地、輕柔地撚動著絲線。
絲線在他指間扭曲、纏繞、形成一個細小的螺旋,如同一個微縮的、解不開的死結。
?片刻,他鬆開手指,那金色的螺旋瞬間散開。
絲線失去了束縛,在凜冽的江風中輕輕一顫,隨即被無形的氣流卷起,
如同一個輕盈的、失去靈魂的幽靈,飄向渾濁的江麵。
它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微弱、幾乎看不見的金色弧線,
最終無聲無息地墜入翻滾的、深黃色的江水之中。
瞬間,便被渾濁的浪花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林一的目光追隨著那消失的金線,望向江心。
那裡,太古與日清的巨輪正駛向遠方,留下兩道巨大的、翻滾的、如同傷疤般的航跡。
汽笛的餘音還在天際回蕩,帶著金屬的冰冷和硝煙的氣息。
他沉默地站著,金絲眼鏡的鏡片上,反射著灰蒙蒙的天空和江麵上永不消散的、
如同鐵鏽般的暗沉水光。斷線入江…未縫的裂痕,沉入時代的深淵。
風,從江麵吹來,帶著鹹腥的水汽和遠洋的寒意,
卷起地上的塵埃和未燃儘的紙灰,發出嗚咽般的低鳴。
上海灘的黃昏,在鋼鐵巨輪的陰影和無聲的斷線中,緩緩沉入更深的黑暗。
而新的風暴,已在深淵之下,悄然醞釀。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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