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五年秋,子夜時分,夜幕如墨,萬籟俱寂。
黃浦江上,一層乳白色的江霧如厚重的帷幕般籠罩著江麵,潮濕而陰冷,仿佛永遠無法消散。
這霧障不僅模糊了視線,更給人一種沉甸甸的壓迫感,讓人喘不過氣來。
對岸外灘的萬國建築群燈火輝煌,但在這片濃霧中,
它們的光芒卻被扭曲、模糊,化作了一片虛幻的光暈,
宛如海市蜃樓一般,讓人難以分辨其真實麵目。
江水在黑暗中靜靜地流淌,沒有一絲波瀾,
隻有那低沉而壓抑的嗚咽聲,仿佛是江水在訴說著無儘的哀傷。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晚中回蕩,更顯得淒涼和孤寂。
空氣中彌漫著江水特有的腥氣,混合著碼頭區木材腐爛的黴味,以及煤灰和鐵鏽的冰冷氣息。
這些味道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氣味,讓人聞之欲嘔。
位於公共租界邊緣的第三碼頭,此刻早已沒有了白日的喧囂。
巨大的木質棧橋宛如巨獸的骨架,孤零零地伸向漆黑一片的江心,顯得格外陰森。
棧橋上的木板在歲月的侵蝕下已經變得斑駁不堪,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岸邊堆積如山的貨箱、麻袋和廢棄的起重機,在濃霧的籠罩下,投下了幢幢鬼影。
這些黑影在微弱的光線下若隱若現,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幾盞昏黃孤寂的防霧燈,在碼頭入口和主要通道上投下一小圈慘淡的光暈。
這光暈雖然能照亮一小片地方,但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麵前,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萬籟俱寂,隻有遠處航船隱約的汽笛和江水拍打岸樁的單調聲響,更襯托出這片區域的死寂與陰森。
就在這片被迷霧和黑暗統治的碼頭上,一場無聲的狩獵,正在緊張地醞釀。
碼頭區西側,一棟廢棄的兩層磚石結構倉庫的頂層,破損的窗戶後麵,
韓笑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隱在絕對的黑暗中。
他穿著一身便於隱蔽的深藍色棉布短褂,外麵套著防水的黑色膠皮雨衣,雨衣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
他手中舉著一副德製蔡司望遠鏡,鏡片上蒙著一層水汽,他不得不頻繁地用袖口擦拭。
他的淺褐色眼眸,此刻銳利如鷹隼,穿透重重迷霧,
死死鎖定著碼頭七號泊位附近那片最為黑暗和僻靜的區域。
那裡停泊著幾艘中小型的、看起來破舊不堪的駁船和帆船,隨著江波輕輕搖晃,如同漂浮的棺材。
在他的身後和樓下,老薑、杜衝以及巡捕房刑事科和特務班抽調的二十餘名精銳探員,
早已化整為零,悄無聲息地潛伏在碼頭的各個關鍵角落:
?有人偽裝成醉酒的水手,蜷縮在貨堆旁打鼾,手卻按在腰間的駁殼槍上。
?有人潛伏在空貨箱的縫隙裡,透過預留的觀察孔,監視著江麵和棧橋。
?有人攀上了高大的起重機操作台,居高臨下,控製著全局視野。
?更遠處,江麵上,兩艘偽裝成漁船的巡捕房快艇,
也已熄火落帆,借著夜色和霧氣的掩護,在預定水域悄然拋錨,
艇上的水警配備了湯普森衝鋒槍和強力探照燈,隨時準備截斷水路。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如同一張拉滿的弓,箭尖直指那片死亡區域。
空氣冰冷潮濕,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時間,在煎熬般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韓笑的耳機裡,傳來林一從巡捕房臨時指揮中心由無線電監聽車改裝)傳來的、壓抑而清晰的聲音:
“…探長…對方電台信號…再次出現…頻率7.835兆周…呼號‘夜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