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暫時中斷。韓笑和林一走出氣氛壓抑的會議室,回到辦公室。
窗外,天色已經大亮,但陽光卻無法驅散彌漫在巡捕房內的沉重陰霾。
杜衝匆匆進來彙報:“探長…療養院外麵…
來了好幾輛黑色的轎車,沒有牌照…就停在那裡…不動…”
老薑也麵色凝重地補充:“剛才有幾個‘有頭有臉’的人派人送來‘拜帖’,
想‘約談’您…都被我擋回去了…但看樣子…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壓力,已經從電話裡的暗示,升級為現實中的圍堵和威懾。
林一憂心忡忡地看著韓笑:“…韓笑…這件事…牽扯太大了…我們…”
韓笑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鬆,沉默了片刻。
他何嘗不知道其中的凶險?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案子,
而是一場與整個腐朽既得利益集團的正麵碰撞!
他緩緩轉過身,淺褐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猶豫和退縮,隻有一種曆經沙場磨礪出的決絕。
“林一,”他開口,聲音沉穩而堅定,
“…還記得我們在愛丁堡的時候…那個教我們法醫學的老教授說過什麼嗎?”
林一微微一怔。
韓笑一字一頓地重複道:“…‘證據,或許無法撼動權力,
但它是唯一能照亮黑暗的火種。’…我們找到了火種…
難道現在…要因為怕燙手…就把它扔掉嗎?”
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那份厚厚的、記錄著無數罪惡的黑色筆記本,重重地拍在桌上!
“這些…不是紙!是血!是淚!是那些被他們用藥物折磨、敲骨吸髓的人…付出的沉默的代價!”
韓笑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卻蘊含著雷霆萬鈞的力量,
“…這個代價,太沉重了!沉重到…我們必須讓有些人,付出更大的代價!”
“可是…”林一還想說什麼。
“沒有可是!”韓笑斬釘截鐵地打斷,
“…壓力越大,越說明我們捅到了他們的痛處!越說明…這條路,我們走對了!”
“準備一下!”他對老薑和杜衝下令,眼神銳利如鷹,
“…把福斯特和所有核心涉案人員,秘密轉移到…‘安全屋’!加強戒備!”
“同時…”他看向林一,語氣稍緩,卻同樣堅決,
“…你和我…連夜整理出最核心、最確鑿的證據鏈!形成一份…誰也壓不住的…絕密報告!”
勒索的鏈條已被斬斷一端,但鏈條另一端連接的龐大黑影,正張開巨口,露出獠牙。
沉默的代價,終將有人償還。
而償還的方式,或許…將是又一場,更加慘烈和殘酷的…風暴。
韓笑和他的隊伍,已然站在了這場風暴的最中心。
民國二十五年十一月初七,黃昏。天空如同打翻了墨汁的宣紙,
濃重得化不開的鉛灰色烏雲低低地壓在上海西郊的田野和屋舍之上。
空氣濕冷粘稠,沒有一絲風,一種令人窒息的、
山雨欲來的死寂籠罩著聖路加療養院那高牆環繞的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