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律師隨即起身,宣讀了蘇鴻昇生前訂立、經過驗證的有效舊遺囑內容。
這份遺囑相對“公平”,養子蘇慕青雖仍占據優勢份額,
但蘇婉如、劉振業等近親所得亦相當可觀,遠非假遺囑那般苛刻。
然而,此刻再聽這些數字,已無人感到欣慰或平衡。
財富的數字,在生命的消逝和親情的背叛麵前,顯得蒼白而可笑。
官方結論冰冷而簡潔,仿佛用一塊厚重的幕布,掩蓋了台下洶湧的暗流與血腥。
法律程序即將啟動,遺產將按章分配,蘇鴻昇的葬禮將擇日舉行。
一切似乎都將回歸“正常”的軌道。
但在座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有些東西,一旦破碎,便再也無法複原。
真相公布後,蘇公館內上演了一出無聲的、卻更加驚心動魄的人性悲劇。
蘇婉如穿著黑色的旗袍,昔日驕縱的神色被巨大的驚恐和茫然取代。
她坐在角落的沙發上,雙手緊緊絞著手帕,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並非全然為父親的逝去而悲傷,更多的是對自身未來的恐懼。
她曾那般嫉妒和排斥蘇慕青,如今才知道,
自己險些被卷入一個何等可怕的陰謀漩渦。
她看向蘇慕青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的愧疚和後怕,
但更多的是一種疏離——這個家,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劉振業的臉色蠟黃,目光閃爍,始終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韓笑雖未在公開場合點明他投毒的具體罪行需留待司法程序),
但那意有所指的“利用內部人員疏漏”已讓他如坐針氈。
他深知,即便法律因證據或交易他可能轉為汙點證人)未能嚴懲,他在蘇家、在上海灘也已身敗名裂。
巨大的恐懼和恥辱籠罩著他,他縮在椅子上,仿佛想將自己隱藏起來,
昔日的精明算計蕩然無存,隻剩下搖尾乞憐的狼狽。
族老們看他的目光,充滿了鄙夷與唾棄。
變化最大的是蘇慕青。他穿著一身合體的黑色中山裝,
身姿筆挺地站在窗前,望著窗外凋零的花園。
洗刷了凶嫌的冤屈,並即將合法繼承大部分家業,他臉上卻看不到一絲喜悅。
那雙曾經溫潤如玉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寒潭,沉澱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與冷峻。
父親的橫死、妹妹的敵視、表哥的背叛、以及那指向自己的惡毒栽贓,
如同一把把冰冷的刻刀,將他身上最後一絲屬於“養子”的謙卑與溫順剔除殆儘,
重塑出一個堅硬、甚至有些冷酷的蘇家新任掌舵人。
他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大廳裡的眾人,
那目光中不再有尋求認可的渴望,隻有一種掌控一切的疏離和決斷。
他淡淡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父親的喪事,一切從簡。家族事務,待葬禮後,再行議定。”
沒有詢問,隻有宣告。舊的秩序已隨蘇鴻昇一同逝去,
新的、更加冰冷的秩序,正在廢墟上悄然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