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的手還握著周硯秋冰冷的手指,耳邊倒計時的紅光一閃一閃,像心跳,又不像心跳。她盯著那顆縫在襯衫上的紐扣,藍紅交替的光紋已經不再穩定,開始出現斷續的跳動。
她剛想開口叫陸深,卻發現空氣變了。
不是溫度,也不是氣味,而是聲音——一種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琴鍵觸響,從密室中央傳來。
她猛地抬頭。
程雪站在那裡。
不是實體,也不是全息投影那種模糊輪廓。她的身體由無數細小的數據點組成,像是被風吹散又強行聚攏的星屑。她穿著一襲白裙,右手搭在一架憑空浮現的鋼琴上,指尖輕輕落在黑鍵之間。
“你來乾什麼?”林清歌立刻鬆開周硯秋的手,後退半步,右手按住耳釘。
程雪沒看她。她的目光落在周硯秋身上,嘴唇微啟,卻沒有說話。下一秒,她的手指落下。
《星海幻想曲》的第一個音符響起。
林清歌渾身一震。這不是錄音,也不是係統播放。每一個音都帶著重量,砸進她的骨頭裡。更可怕的是,這旋律和她記憶中的不一樣——它更冷,更尖銳,像是把原本溫柔的河流凍成了冰刃。
周硯秋的身體突然抽了一下。
林清歌撲過去扶他,卻發現他的皮膚正在變淡。不是蒼白,是透明。她能看見他手臂下的地麵,甚至能透過他的胸口看到對麵的牆。
“停下!”她衝著程雪喊。
程雪依舊不答,隻是繼續彈奏。她的動作很慢,但每個音符都精準地卡在前一個的尾音上,形成一種詭異的疊加效應。隨著旋律推進,周硯秋身上的光絲越來越多,像是被藍色蛛網層層包裹。
林清歌摸出玉墜貼在他頸側。
沒有反應。
她又試了一次,用力壓下去。
周硯秋的睫毛顫了顫,喉嚨裡發出一聲悶哼,但身體依然在透明化。
這時她注意到他的指虎。
那枚一直戴在他右手的金屬環,表麵出現了裂紋。不是碎裂,而是像熱脹冷縮後的細微龜裂。更奇怪的是,那些裂紋裡正滲出一點銀色的液體,緩慢地沿著指節流下,滴落地麵時發出輕微的“滋”聲。
而每滴一滴,程雪彈出的音符就強一分。
林清歌明白了。
這不是攻擊,是連接。
她在用《星海幻想曲》喚醒周硯秋體內的另一段意識——那個來自母親林素秋的碎片。而周硯秋的身體正在成為兩個樂譜共振的媒介。
她必須打斷這個頻率。
她閉上眼,腦子裡快速翻找自己寫過的歌。能對抗這首曲子的,隻有同樣承載強烈情緒的作品。她想到了《渡我》,那是她重生後第一首完整寫出的歌,寫的是母親病床前的那個夜晚。
她張嘴,沒有出聲,隻是在心裡唱起副歌部分。
第一個音落下的瞬間,耳釘猛地發燙。
她咬牙堅持,繼續默唱。旋律像刀一樣割開空氣,與程雪的琴聲撞在一起。兩股聲音交錯,形成刺耳的雜音波,震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周硯秋的身體抖了一下。
透明化的速度減緩了。
但還不夠。
她睜開眼,發現程雪終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裡沒有敵意,也沒有嘲諷,隻有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
然後程雪抬起了左手。
她的掌心浮現出一枚小小的八音盒,通體漆黑,邊緣刻著鳶尾花紋。她輕輕一擰,盒蓋打開。
裡麵沒有音樂。
隻有一段新的旋律加入進來。
林清歌聽出來了。
那是《星海幻想曲》的變調版,節奏更快,情感更濃烈。兩段旋律疊加,直接衝破了她內心的防線。
她的耳釘開始震動,像是要從耳朵上脫落。
她撐著牆跪下來,額頭抵地,牙齒咬緊。不能再靠回憶了。她必須真唱。
她抬起頭,對著程雪的方向,用儘力氣唱出《渡我》的第一句。
聲音嘶啞,卻堅定。
歌聲出口的刹那,周硯秋的指虎突然亮了一下。
銀色液體停止流動,轉而向上回流,重新滲入裂紋中。他的手指微微蜷起,像是想要抓住什麼。
程雪的琴聲出現了一瞬的停頓。
林清歌抓住機會,繼續唱。
一句接一句,她把整段副歌完整唱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口擠出來的,但她沒有停。她知道隻要她一停,周硯秋就會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