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暗下去的瞬間,林清歌把筆袋拉鏈合上,指尖擦過金屬邊,耳釘的輪廓還留在皮膚上。她沒再看那張被壓皺的歌詞紙,而是把衛衣帽子往後一掀,起身抓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
出門前順手拔了手機充電線,塞進兜裡——飛行模式沒關。
橙光音樂的創作沙龍在城東園區三號樓,十點開始。她提前四十分鐘到,門口保安掃了邀請函,抬手放行。走廊鋪著吸音地毯,牆上掛著曆屆新人的作品海報,她一眼掃過,沒停。
簽到處領了號碼牌,是“旁聽b07”。工作人員說:“新人隻能坐後排,互動環節不開放提問。”
她點頭,往裡走。
現場已經坐了七八成。主創區幾位前輩正低聲聊天,有人端著咖啡,有人調試吉他。林清歌挑了前排靠角落的位置,拉開筆記本,翻開空白頁。
右手習慣性摸了下耳釘,金屬微涼。她把手機從兜裡掏出來,關機,塞進最裡層夾袋。
係統沒再彈窗。
她拿出筆,照著以前課上教的方法,準備用三種顏色記筆記:黑筆寫觀點,藍筆標疑問,紅筆圈重點。剛寫下“新聲代創作沙龍”幾個字,前排一位戴金絲眼鏡的老作曲家正在說話。
“現在的年輕人寫歌,太想抓耳朵。副歌必須炸,節奏必須快,情緒必須滿。可你們有沒有想過,旋律其實是情緒的骨架?肉長多了,骨頭就撐不住。”
旁邊有人笑:“那豈不是要寫‘喪歌’?聽眾可不買賬。”
老作曲家搖頭:“我不是讓你們寫喪,是讓你們誠實。你真難過了,就彆硬憋個勵誌結尾。你沒想通的事,也彆非得在歌裡給它圓了。”
林清歌的紅筆頓了一下,在紙上寫下:“閉環≠完美,而是誠實。”
她忽然想起自己前陣子寫的《信號》,最後一句原是“你說的光,是不是也偷來的?”,後來刪了。她當時覺得太尖銳,怕傷人。可現在看,那不是傷人,是沒對自己誠實。
中場茶歇,人群散開。她沒去拿點心,而是盯著筆記發呆。忽然餘光瞥見一個身影站在露台門口,穿著磨破袖口的深藍西裝,手裡端著一次性咖啡杯。
是江離。
他沒說話,隻是站在那兒,右臉側對著光。林清歌記得那道疤,也記得他從不解釋來曆。她沒上前,而是低頭,輕輕哼了兩句《星海幻想曲》的副歌。
音量很小,幾乎被周圍的談笑聲蓋住。
江離卻轉過了頭。
他走過來,在她旁邊的水泥矮牆上坐下,把咖啡杯底的殘漬倒在地上。深褐色的液體蜿蜒開,像一片歪歪扭扭的星圖。
他指了指地上的痕跡,又抬手,點了點她的心口。
“你看不懂。”嗓音沙啞得像砂紙擦過木頭,“但它懂。”
說完,起身就走。
林清歌沒追。她蹲下去,用筆尖沿著咖啡漬的邊緣描摹,把那團不規則的形狀畫進筆記本。藍筆寫下疑問:“為什麼是星圖?”紅筆在旁邊補了一句:“創作不是控製情緒,是讓情緒穿過你。”
她突然明白了那天在廣告片場即興說的話——“它記得每一個聽它的人,心裡的光”——那不是設計,是情緒穿過了她,撞上了鏡頭。
回到座位,她繼續聽接下來的分享。一位製作人說:“數據模型能預測爆款,但預測不了眼淚。”另一位女歌手說:“我最火的歌是我最不想唱的,因為它根本不是我。”
林清歌的黑筆不停記,藍筆劃出三個問號:
如果係統給的“技能”全是可量化的數據流,那真實的情緒算什麼?
當“閉環”變成公式,創作還算創作嗎?
她寫的每一首歌,到底是為了誰?
活動結束前,主持人讓新人舉手提問。旁聽席沒人動。
林清歌也沒舉。
她合上筆記本,把三色筆收好,起身往外走。路過簽到處,工作人員問:“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認識誰?”
她搖頭:“沒說話。”
“那有點可惜,”對方笑,“這種場合,認識人比聽內容重要。”
她沒反駁,隻是笑了笑,走出大樓。
外麵風有點大,她把衛衣帽子拉上來,手機還在兜裡。直到坐上地鐵,才拿出來開機。
屏幕亮起的瞬間,係統彈窗跳出來:
【未達成有效人脈拓展,建議兌換“社交魅力提升”技能包限時8折)】
【推薦學習:高階寒暄話術|氣場強化訓練|人脈速建法】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三秒,手指一劃,關掉。
回到家,她沒開燈,直接坐到書桌前。拉開筆袋,取出那張被耳釘壓出凹痕的歌詞紙,上麵寫著:“誰的光,不是從裂縫裡爬出來的?”
她把這句話抄進筆記本的紅色欄目,和江離那句“讓情緒穿過你”並列。
然後翻到新一頁,用鉛筆畫了個環形,像無限符號,但首尾相連,看不出起點終點。她在一端寫“技術”,另一端寫“真誠”,中間畫了一道虛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