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刮擦聲響起的瞬間,林清歌的手指懸在播放鍵上方,沒再往下按。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冷白,像舞台燈熄滅後殘留的餘溫。她沒點重播,也沒退出音頻,隻是把手機翻過來扣在桌麵上,屏幕朝下。
她起身脫掉外套,搭在椅背上,重新坐回桌前。電腦還開著,後台消息一條接一條跳出來,橙光音樂的公告已經刷屏,粉絲群炸了鍋,有人剪了她演出時睜眼的片段,標題起得一個比一個離譜。她一條沒點,隻把頁麵最小化,打開社交平台。
推送立刻彈出來。
【你關注的用戶“薇薇日記”發布了新視頻。】
她盯著那條通知看了兩秒,點開。
視頻畫質很一般,鏡頭晃得厲害,像是用手機支架隨便架在床頭櫃上拍的。背景是間老舊的出租屋,牆皮有點剝落,窗簾沒拉嚴,透進一縷下午的光。陳薇薇坐在地板上,頭發隨便紮了個丸子頭,劉海翹著,臉上沒化妝,連眉毛都沒畫。她穿著一件寬大的衛衣,袖子蓋過手背,正用左手捏著泡麵叉子,右手扶著手機。
“今天第三家品牌拒了我。”她聲音有點啞,但沒壓著嗓子賣萌,“理由都一樣——數據下滑,人設不夠穩定。”
她頓了頓,低頭吸了一口麵,嗦得挺響。
“以前我接到合作,第一件事是找團隊改腳本,換濾鏡,調妝造,恨不得把每根睫毛都p成動漫款。現在……我試了試,就用這個狀態拍。”
她把叉子放下,抬頭直視鏡頭,眼神有點飄,但沒躲。
“我知道我偷過你的東西,抄過你的詞,頂替過你的身份。我不是什麼好榜樣。但現在,我想寫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哪怕沒人看,哪怕被罵,也想試試。”
視頻到這裡就結束了,沒有結尾比槍,沒有“記得點讚”,甚至連標題都很樸素:《被拒了三次,但我還在拍》。
林清歌把視頻拉到進度條最右,重新播放了一遍。然後翻她最近五條動態。
上一條是她翻唱林清歌早年一首冷門民謠的片段,結尾那句“我也在學著不完美”當時讓林清歌多看了兩眼。再往前,是一條打卡視頻,她說自己開始學寫腳本,配的文字是:“以前靠團隊,現在想靠腦子。”再往前,是條吐槽剪輯軟件難用的短視頻,背景音裡還能聽見她一邊剪一邊罵“這破軟件是不是跟我有仇”。
一條比一條糙,一條比一條……真。
林清歌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突然,眼前畫麵一閃——孤兒院的走廊,一個瘦小的女孩蹲在角落,手裡攥著半張皺巴巴的紙,正低頭抄寫什麼。字跡歪歪扭扭,但一筆一劃寫得很用力。
她立刻閉了閉眼,呼吸放慢,右手伸到耳後,摘下那枚銀質音符耳釘,輕輕放在桌角。
係統提示音沒響,但她知道,剛才那一下是記憶回溯的前兆。她不能讓詩音察覺她的情緒波動。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她重新睜開眼,截了視頻裡那句“我想寫點屬於我自己的”發到私人筆記,備注:“可觀察。”
然後點進陳薇薇的主頁,點讚,留言:“這次,是你自己寫的吧?”
發送。
她沒等回複,關掉頁麵,打開數據分析後台。剛登陸,係統提示跳出來:
【文娛點+50,來源:用戶“薇薇日記”內容共鳴值達標。】
她皺眉,點進詳情。
數據顯示,這條視頻在發布後六小時內,引發小範圍情感共振,主要集中在“被否定後仍堅持表達”的情緒標簽上。觀看人群中,有三成是長期沉默的素人創作者,互動率遠超同類內容。
係統附注一行小字:【該用戶創作動機檢測為“非完全自主”,建議持續觀察。】
林清歌冷笑一聲,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把這條視頻鏈接拖進“備用采樣庫”,備注:“軌道偏移,但頻率漸穩。”
她重新戴上耳釘,指尖在金屬表麵輕輕摩挲了一下。
至少這一次,是你自己走的。
陳薇薇是在吃完泡麵後才發現手機震動的。
她正用濕巾擦手,油漬沾在屏幕上,她怕劃壞,擦得特彆仔細。等手終於乾淨了,才點開社交軟件。
一條新評論。
林清歌。
“這次,是你自己寫的吧?”
她盯著那句話看了很久,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喉嚨。不是因為被關注,也不是因為被認可——而是這句話本身。
不是“寫得不錯”,不是“加油”,不是客套的鼓勵。
是“是你自己寫的吧”。
她在問,也在等答案。
陳薇薇點開聊天框,想回,又刪掉。最後什麼都沒發,隻把那條評論截圖,存進手機相冊,文件夾命名為“27.4.12”。
她剛放下手機,郵箱提示音響起。
新郵件。
發件人是一家護膚品品牌,標題寫著:“合作邀約:我們想請你拍攝新品試用視頻。”
她點開,手指有點抖。
正文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