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標在屏幕中央閃爍,像一顆不肯落地的雨滴。林清歌合上電腦,把離線文檔鎖進抽屜,指尖滑過右耳——那裡還空著,沒有耳釘,也沒有電流般的刺痛提醒她係統在線。
她今天要去橙光音樂的新聲代沙龍。
不是演出,也不是評審,隻是“交流”。名字聽著輕鬆,但她知道,這種場合最不輕鬆。尤其是當某些人突然出現的時候。
活動在下午三點開始。她提前四十分鐘到,把包放進休息室,筆記本壓在最下麵。封麵是素色牛皮紙,沒寫標題,隻有頁角一道橫線,像她昨晚畫下的休止符。
簽到時,工作人員遞來名牌,她低頭彆上。抬頭那一秒,看見程雪從電梯走出來。
薄荷綠的發尾在燈光下泛著冷調,八音盒被她夾在指間,輕輕開合。她今天穿了件露肩緞麵裙,鎖骨處的紋身若隱若現,笑起來酒窩很深,眼神卻像隔著玻璃看人。
“林清歌?”她走近,聲音甜得像加了三勺糖的檸檬水,“終於見到本人了。”
林清歌點頭,沒伸手。
“我剛聽完你那首《星軌殘片》,”程雪歪頭,“節拍設計得真巧,尤其是副歌那段七拍循環,和係統報錯音居然能共振,你說是不是特彆……有緣?”
林清歌右手蹭了下右耳垂,沒說話。
她沒戴耳釘,但這個動作還在。像身體記得什麼,比大腦更快。
“資源有限,”程雪往前半步,香水味淡淡飄來,“走得太快的人,容易摔跤。你還年輕,彆被不該聽的聲音帶偏節奏。”
林清歌笑了下:“創作是長跑,我又不趕著撞線。”
“也是。”程雪輕拍她肩膀,指甲刮過布料,留下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劃痕,“慢慢來,彆急。”
她轉身走向主廳,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節奏穩定得像節拍器。
林清歌站在原地,沒動。
她沒去追那道背影,也沒低頭檢查包。現在還不是時候。
沙龍開始後,她被安排上台分享創作理念。她沒提係統,沒提亂碼,隻說:“有些聲音,必須沉默才能聽見。”
台下掌聲不多,但程雪鼓掌了。三次,不快不慢,像是在計數。
林清歌講完就離席,借口去補妝。她繞到監控室門口,亮出橙光合作藝人權限,調取了休息區走廊的錄像。
時間戳顯示:1522,她正在台上說話。
畫麵裡,程雪走進休息區,門關上。兩分十七秒後出來,手裡什麼都沒拿,但袖口微微鼓起。
林清歌放大幀數,看見她右手無意識地撕扯指甲,動作細微,卻持續不斷。
她退出係統,沒截圖,也沒報警。
回到休息室,她拉開包,手指探到底層。
筆記本被人動過。
不是亂翻,是輕輕抽出來又放回去。但《反係統敘事草案》那一頁邊緣翹起,右下角有一道極細的刮痕——像是指甲反複劃過紙麵留下的。
她沒合上本子,而是掏出手機,拍下當前位置:包在椅子左側,筆記本在最下層,封麵朝下。
然後她把那頁紙撕了下來。
撕得乾淨利落。
她在新文檔裡重寫了一份,標題改成《07號回聲測試稿》,內容看似加密,實則布滿邏輯陷阱:三處時間標記都指向317,兩段文字節奏模仿《星軌殘片》副歌,但故意錯開半拍,像一首走調的安魂曲。
她把這份假稿夾回筆記本,原稿鎖進手機加密相冊。
做完這些,她走出休息室,正好撞見程雪從茶水間出來。
“找你呢,”程雪晃了晃手裡的杯子,“剛才說你有潛力,是真的。但潛力這東西,用錯了地方,就成了漏洞。”
林清歌看著她:“所以你是來提醒我的?”
“前輩關心後輩,很正常。”程雪笑,“我隻是希望,你彆被過去的聲音困住。比如某些……淩晨三點的記憶。”
林清歌瞳孔微縮。
但她沒退。
“節奏從來不是彆人給的,”她說,“是心跳決定的。”
她說完,右手抬到耳側,停在半空。
沒碰,也沒戴。
空耳垂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程雪的目光在她耳垂上停留了一秒,嘴角動了動,沒說話。
林清歌轉身走向出口。
她沒坐電梯,走的消防通道。下到二樓時,掏出隨身小本子,翻開新的一頁。
標題:程雪行為日誌
時間:1943
地點:橙光音樂中心
事件:公開場合兩次提及“節奏”,一次暗示“不該聽的聲音”
動作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