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箱裡的那行字還停在屏幕上。
“你放的搖籃曲,她聽了,哭了。”
林清歌沒點開第二次。她把手機推到桌角,像是怕它再震起來。指尖在鍵盤上懸了兩秒,然後敲下回車——文檔標題從“未命名1”變成了《鏡淵·第七章》。
她沒急著寫開頭,而是把密封袋裡的耳釘倒出來,放在稿紙右上角。銀色的小音符躺著,反光打在顯示器邊緣,像一道劃痕。
昨天的事不能照搬。寫成控訴文就廢了,可刪得太乾淨,又像在逃避。她盯著頻譜圖發了會兒呆,忽然把《鏡淵》音頻拖進剪輯軌,拉出副歌那段爆發點,放大波形。電流雜音像鋸齒,正好卡在“你撕碎的每幀真實”那一句的氣口。
她把這段波形截圖,貼進小說文檔,作為章節節奏參考。
第一段她刪了三次。太像日記,太像聲明,太像回應。直到她把“我”換成“她”,故事才真正開始。
主角在出租屋裡發現一段被刪除的錄音,聲紋分析顯示來源未知,但背景音裡有首老歌的殘片。她順著線索查下去,發現所有針對她的爆料,都指向一個從未公開過的聲波數據庫。而那首歌,是母親哄她睡覺時哼的版本,帶一點不準的顫音。
寫到這裡,她停下來,把母親那段0.3赫茲偏差的錄音放了一遍。沒打碼,也沒加速,就那麼靜靜聽著。等最後一個音落下,她繼續敲字。
“她忽然明白,對方不是想毀掉她,而是想讓她開口——用憤怒,用辯解,用眼淚。可她偏不。她要把這段聲音寫進小說,讓每一個讀到的人,都聽見那0.3秒的不準。”
文檔寫到一半,平台彈出提示:“檢測到內容含高敏關鍵詞組合,建議調整表述以避免限流。”
她沒動。這種話她聽多了。係統怕的不是真相,是真實。真實太不規則,沒法批量複製。
她繼續往下寫,把數據栽贓的過程改成一場虛擬聽證會。主角站在投影大廳裡,對麵坐著戴麵具的評審團,他們要求她證明“創作動機的純粹性”。她不說話,隻播放了一段音頻——母親哼歌時的呼吸聲,鼻音輕微的顫抖,還有某個音符上多拖了半拍的瑕疵。
“這就是我的動機。”她說,“你們要的完美,我給不了。”
文檔保存時,她給章節末尾加了段“創作手記”。
“所有看似巧合的細節,都曾真實發生。我不否認它們是我的血肉,但請允許我,把傷口寫成光。”
發出去是淩晨一點十七分。她沒發預告,也沒任何人。隻是把鏈接甩進粉絲群,然後關了消息提醒。
睡了四個小時,醒來第一件事是刷閱讀量。
九十八萬。
評論區炸了。
有人扒出小說裡那段聲紋分析流程,說和真實案件手法一模一樣。有人貼出自己做的波形對比圖,標注“主角記憶閃回”那段的雜音頻率,和《鏡淵》母帶裡的電子噪點完全重合。
“她不是在寫小說,是在做文獻。”一條熱評說。
“這已經不是爽文了,是行為藝術。”另一條回複。
她一條條往下翻,看到有個id叫“聲學廢料”的用戶留言:“為什麼主角母親哼歌會差0.3赫茲?ai都能唱準,人為什麼不行?”
下麵有人回:“因為人不是用來唱準的,是用來活著的。”
她把這句話截圖,存在本地文件夾,命名:“讀者反饋01”。
上午十點,編輯私信跳出來。
“姐,你這章出事了。”
“好事。”對方秒回,“主編看了,說要推你參評年度新人獎。但有個問題——你這已經不算網文了,有點像……非虛構小說。”
她回:“那不正好?我寫的本來就是真的。”
“可你用了虛構載體啊。”
“所有小說都是真的,隻是換了個說法。”
對方沒再回。半小時後,平台係統通知彈窗:“作品《鏡淵》第七章已進入‘年度新人獎’提名初審名單,請保持賬號活躍度。”
她沒截圖發朋友圈,也沒轉發喜報。而是打開後台,調出章節的閱讀熱力圖。數據顯示,讀者在“聽證會”段落停留時間最長,平均閱讀時長超過八分鐘,遠超平台同類作品。
說明人在認真讀,不是刷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