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掛斷電話,手指還搭在手機邊緣。窗外天色已經壓下來,教學樓走廊的感應燈一盞接一盞亮起,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推著往前走。
她坐在琴凳上,衛衣兜裡的玉墜貼著手臂外側,溫溫的,不像剛才那麼燙了。耳釘夾層裡的sd卡還在,她沒動它,隻是把右耳垂輕輕捏了一下,確認那枚音符還在原位。
琴房很安靜。
安靜得有點不對勁。
她剛才是不是……聽到一聲極輕的金屬摩擦聲?
她轉頭看向門口。
門是關著的,鎖扣落了。但門縫底下那道光,忽然暗了一瞬。
有人在外麵。
她沒起身,也沒出聲,隻是把手慢慢放回琴鍵上方。指尖懸著,像在等一個節奏。
哢噠。
門開了。
江離站在那兒,手裡抱著一疊樂譜,西裝肘部的磨損比平時更明顯,右臉那道疤泛著青灰。他看了她一眼,眼神很穩,卻不像往常那樣帶著點譏誚的銳利。
他走進來,順手把門關上,動作很輕。
然後他走到鋼琴對麵,把樂譜放在琴蓋上,翻開第一頁。筆跡是他的,批注密密麻麻,全是紅筆寫的“氣息斷裂”“共鳴偏移”“你到底有沒有聽自己唱”。
林清歌低頭看著那些字。
有一行被劃掉了,又重新寫了一遍:“彆用技巧掩蓋空洞。”
她抬眼看他。
江離沒說話,隻是抬起右手,在空中寫了兩個字:練琴?
她點頭。
他坐下來,手指搭上琴鍵,試了幾個音。標準音階,平穩,乾淨。可當他準備進入下一組練習曲時,手指突然停住。
喉結動了一下。
他張了張嘴。
沒有聲音。
他又試了一次,嘴唇開合,肌肉繃緊,可喉嚨裡就像被什麼東西堵死了,連氣流都穿不過去。
林清歌盯著他。
這不是普通的失語。
他的呼吸節奏正常,聲帶肌肉也在運作,可就是發不出音。像是某種機製在阻止他說話——不是生理問題,是禁令。
她忽然想起孤兒院地下牆上那句話:“他們拿走了我的聲音,換給了我一首不會停的歌。”
她伸手,輕輕按住耳釘。
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腦波頻率微微調整,像是把一團亂線理順了一截。她現在能清晰感知到空氣裡那種細微的壓迫感,像是有看不見的波紋在震蕩。
江離的手指在琴鍵上動了。
不是練習曲。
是《星海幻想曲》的開頭,但變了調,每個音都低半度,像是從水下傳上來的聲音。
林清歌立刻聽懂了。
這不是演奏,是編碼。
她在心裡默記旋律走向:升f,e,d,c,bb……這串音符不自然,刻意錯位,像是故意彈錯的密碼。
她沒猶豫,手指落下,彈出原版副歌。
音準、節奏、斷句,全按母親錄音裡的樣子來——那個跑調的、顫抖的、帶著呼吸聲的版本。
琴房裡的空氣顫了一下。
江離猛地抬頭看她,瞳孔收縮。
緊接著,他的喉嚨裡發出一聲怪響。
像是齒輪咬合,又像是電流通過金屬管。
“我……親……眼……看……著……”
每一個字都是擠出來的,機械而僵硬,不像是人聲,倒像是某種語音合成器在艱難重組。
林清歌沒打斷。
“程……雪……誕……生。”
五個字說完,江離整個人晃了一下,手撐住琴沿才沒滑下去。右臉那道疤開始滲血,一滴一滴落在襯衫領口,暈成暗紅。
林清歌立刻起身繞到他身邊,扶住他胳膊。觸手一片冷汗,體溫卻高得嚇人。
“彆說了。”她說。
江離搖頭,嘴唇又動了動,似乎還想說更多,可喉嚨隻發出滋啦的雜音。
她扶著他慢慢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順手拉下窗簾,擋住外麵走廊的視線。然後她迅速掃了一圈房間,攝像頭在角落閃著紅點。
她摘下耳釘,將夾層裡的sd卡取出來,輕輕貼在他手腕內側。
冰涼的金屬接觸皮膚的瞬間,江離的身體震了一下。
林清歌閉眼,集中意識。
腦波同步模式啟動。
畫麵來了。
黑暗。
白光柱從天花板垂下。
一個嬰兒在光裡哭,聲音尖銳,卻不像是人類該有的頻率。
周圍站著幾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