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把手機塞進衛衣口袋,指尖還殘留著江離皮膚的溫度。走廊的感應燈忽明忽暗,她沒再回頭,直接推開了安全出口的鐵門。
冷風夾著雨絲撲進來,打在臉上。
她沿著樓梯往下走,腳步很輕,像是怕驚動什麼。外麵天已經全黑了,老工業區的路燈年久失修,幾盞亮著的泛著昏黃的光,像快耗儘的電池。
手機又震了一下。
沒有來電顯示,隻有一條短信:老橋南,雨落時見。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兩秒,轉身朝校門外走去。
雨水越下越大,她沒打傘,深棕色衛衣兜帽拉到頭頂,邊角被風吹得翻飛。路過廢棄變電站時,鐵皮屋簷滴水的聲音和心跳節奏重疊在一起。她摸了摸右耳的音符耳釘,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讓她稍微清醒了些。
橋下積水漫過鞋麵,她踩進去的時候沒停。
人影站在橋墩旁,穿一件改良中山裝,左眼戴著單片金絲眼鏡,雨水順著鏡框滑下來,在鏡片上劃出細痕。他右手小指上的青銅戒指泛著暗光,衣服下擺沾著大片暗紅,不知道是泥還是彆的什麼。
“你來了。”顧懷舟開口,聲音不高,卻穿透雨聲。
林清歌沒應,隻是站定,隔著半米距離看著他。
這是她第一次麵對麵見到這個人。不是記憶投影,不是膠片回放,而是活生生站在雨裡的男人。他看起來比想象中更疲憊,但站姿筆直,眼神清明。
“我給你帶了東西。”他說完,抬手一拋。
一隻水晶許願瓶劃過弧線,瓶身旋轉,裡麵像是封存了一團不斷墜落的雨滴。林清歌伸手接住,瓶子微涼,表麵刻著一串極小的編碼——她一眼認出那是父親防火牆的原始標識。
她抬頭看他。
“用這個,能重啟陸深的數據殘影。”顧懷舟說,“代價是你所有創作記憶。”
空氣仿佛凝住了一瞬。
林清歌低頭看著手中的瓶子,瓶內雨滴還在轉,像某種循環程序。她忽然覺得掌心發燙,右耳的耳釘猛地升溫,緊接著一道微弱藍光投射出來。
全息影像浮現在雨中。
陸深。
他漂浮在一片數據流裡,蒼白的臉帶著笑,嘴唇無聲開合,拚出兩個字:彆來。
不是錄音,不是回放。那雙眼睛有焦點,像是真的在看她。
林清歌手指收緊,幾乎要把瓶子捏碎。
“這不是複活。”她聲音壓得很低,“這隻是……延遲消散。”
“對。”顧懷舟點頭,“但他還能被拉回來,隻要有人願意付出等價的東西。”
“所以你就選了我?”她冷笑,“一個剛知道程雪是怎麼來的、母親早就布局一切、連教授都是臥底的人?你覺得我現在最需要的是希望?”
顧懷舟沒說話,隻是靜靜站著。
雨落在他的肩頭,順著中山裝布料往下淌。他眼角有一點血絲滲出,像是承受著某種看不見的壓力。
林清歌閉上眼,手指無意識撥弄耳釘三次。
她想起江離喉嚨裡擠出來的機械音,想起孤兒院牆上那些刻進合金的記憶文字,想起陳薇薇最後一次視頻結尾比槍的手勢——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傳遞信息,而每一次“饋贈”背後都有代價。
她睜開眼:“如果我把記憶交出去,我真的還能記得他是誰嗎?我寫過的歌,改過的稿,熬過的夜……那些都不是為了‘成為創作者’,是為了記住他們活著的樣子。”
顧懷舟終於動了動眉梢。
“所以你也明白了。”他說,“這不是交易。”
“是什麼?”
“考驗。”
林清歌怔住。
“係統不會允許真正的複活。”顧懷舟聲音平靜,“但它會允許‘看似可能’的選項出現,然後觀察你會不會為了一個人,放棄所有抵抗的資本。你交出記憶那一刻,就等於主動切斷了對抗它的武器庫。”
林清歌低頭看著許願瓶,瓶中雨滴依舊旋轉。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從周硯秋留下遺言,到江離拚死傳遞真相,再到此刻顧懷舟現身提出“交易”,每一步都在把她推向同一個問題:你願意為誰犧牲,又憑什麼相信犧牲會有意義?
可沒人問過她,是不是非得犧牲不可。
“你說父親的防火牆……”她突然開口,“它存在的意義,從來不是保護某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