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把白色鋼筆放進衛衣口袋的時候,終端屏幕剛好暗下去。
她沒回頭再看一眼那張被撕掉的草稿紙,也沒管地上揉成團的副歌。走廊燈閃了一下,像是感應到什麼,自動亮起。她抬腳走出去,腳步聲在空蕩的地下通道裡回響,節奏很穩,像節拍器。
半小時後,她站在音樂學院地下室錄音室的門口。
門沒鎖。推開來,鋼琴前坐著江離。
他還是那身磨破肘部的靛藍色西裝,右臉的疤痕在冷光下泛著微黃,像是舊照片上的劃痕。他沒說話,隻是抬起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林清歌坐下,打開終端,接上拾音器。她沒問為什麼是他在這裡等,也沒問他是怎麼知道她會來。有些事不用說,就像某些旋律,一聽就懂。
江離的手落在琴鍵上。
第一個音出來時,她差點以為是錯的。
不協和,跳躍太大,像是隨機敲擊。但第二組音符落下後,她察覺到了規律——不是旋律的規律,是頻率的波動。高音區有輕微震顫,像是信號乾擾,又像某種編碼在試探接收端。
她調出波形圖,開始記錄。
江離的左手在樂譜上劃動,咖啡漬混著乾涸的血跡,在紙麵拖出斷續的痕跡。他不能說話,可他的手指在“寫”。寫一段沒人能讀的密文,寫給唯一能聽懂的人。
第七分鐘,二十三秒。
高頻段出現鋸齒狀震蕩。
林清歌屏住呼吸,放大那段波形。她把耳朵貼在耳機上,反複播放。三遍之後,她突然伸手,在鍵盤上敲出《勿忘我》的主旋律。
係統自動疊加音軌。
兩段聲音融合的瞬間,波形圖變了。
原本雜亂的鋸齒,開始與《勿忘我》的節奏共振,形成完美的諧振圖案。像一把鑰匙,輕輕旋進鎖芯,哢的一聲,嚴絲合縫。
她猛地抬頭。
江離正看著她,眼神平靜。他抬起右手,在琴蓋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星海幻想曲》開頭的節奏,慢了一倍。
她懂了。
這不是教學。
是交接。
她迅速導出合成頻率,命名為“最終課”。文件不大,但加載時終端風扇轉得厲害,像是在承受某種壓力。她插上u盤,備份,然後設置自動喚醒程序:一旦檢測到特定信號,就會循環播放這段音頻。
做完這些,她才開口:“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江離沒回答。
他慢慢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卷磁帶,放在琴鍵上。黑色外殼,標簽空白。但他用紅筆在側麵寫了兩個字:聽它。
林清歌沒動。
她想起很久以前,江離曾把一卷磁帶縫進她校服夾層。那天她發燒,走路打飄,回家才發現衣服裡多了東西。磁帶裡是母親哼唱的片段,當時她以為隻是老師多管閒事。
現在想來,每一卷,都是伏筆。
江離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輕輕畫了個音符形狀——升c,小調,短暫收尾。然後,他緩緩閉上眼。
呼吸變得很輕。
林清歌盯著他,忽然發現他襯衫袖口滲出血跡。不是新鮮的,是乾了又裂開的那種,顏色發黑。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氣,靠在鋼琴邊,肩膀塌下去一塊。
她站起身,想扶他。
江離卻抬起手,製止了她。
他另一隻手摸向鋼琴底部,摸索片刻,抽出一張折疊的紙。遞給她時,手指抖了一下。
林清歌接過,展開。
是一頁殘破的樂譜,邊緣燒焦,中間有一道貫穿的折痕。上麵寫著幾行字,不是五線譜,是手寫的提示:
>“頻率本身不是武器。
>是喚醒。”
>
>“他們怕的不是你彈得多準。”
>“是你記得多久。”
>
>“去唱響它。”
>“在係統重啟前。”
字跡潦草,但能看出是同一個人寫的。她認得這種筆風——和她母親改稿時的批注一模一樣。
她抬頭看他:“這是……她留下的?”
江離沒點頭,也沒搖頭。
他隻是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她。
然後,他用儘力氣,按下了鋼琴最左邊的低音鍵。
一個沉重的音轟然響起,震動整個房間。終端屏幕一閃,紅光跳了出來:
頻率匹配度99.8
還沒完。
林清歌立刻調出信號追蹤界麵,試圖反向定位這段頻率的原始來源。係統開始掃描可用頻段,進度條緩慢爬升。她輸入幾個參數,強製接入城市廣播備用信道。
就在這時,u盤突然發熱。
她拔出來看了一眼,接口處微微發燙,像是被電流激活過。她重新插回去,屏幕上跳出一行新提示:
檢測到外部信號注入,是否同步?
她點了“是”。
下一秒,終端揚聲器發出一陣低鳴。
不是音樂,也不是人聲。
是電子音。
緩慢,平穩,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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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唱響它。”
聲音響起的瞬間,江離的身體晃了一下。
他睜著眼,但瞳孔失焦,像是在聽一段隻有他自己能接收的廣播。他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林清歌盯著屏幕,手指懸在回放鍵上方。
電子音重複了一遍:“在係統重啟前。”
這次,她聽出了點什麼。
不是合成音。
是江離的聲音,被處理過,壓扁拉長,像是從某種記錄設備裡翻出來的遺言。
她猛地想到什麼,快速翻找終端裡的語音庫。她記得有一次上課,江離用電子喉試播過一段示範音,當時她說這聲音聽著像機器人念詩。
她調出那段錄音,做聲紋比對。
結果跳出時,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