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的鞋底碾過積水,碎裂的聲音從腳下傳來。她沒停,也沒回頭,隻是把那本濕透的雜誌夾得更緊了些。衛衣口袋裡的許願瓶貼著她的掌心,冰涼,像一塊沉在水底的石頭。
她走出通道時,風已經小了。雨還在下,細得幾乎感覺不到,但發絲早已貼住臉頰,一縷一縷地往下滴水。右耳的耳釘重新戴上了,觸感微燙,像是剛被人握過又鬆開。
她低頭看向掌心。
那枚染血的饕餮戒殘片還躺在那裡,邊緣有些卷曲,像是被高溫灼燒過。可就在她凝視的瞬間,殘片忽然輕輕顫了一下,仿佛有心跳。
緊接著,藍光從裂縫中滲出,一圈圈擴散開來,像是某種信號被喚醒。金屬開始自動重組,碎片彼此牽引、拚合,轉眼間還原成一枚完整的戒指——青銅質地,紋路深邃,饕餮的雙眼在雨中泛著幽光。
它浮了起來。
懸在半空,緩緩旋轉,投射出一道扭曲的光門。門內不是黑暗,而是無數破碎的畫麵:實驗室的走廊、泛黃的樂譜、一隻男人的手腕上戴著舊表帶……還有她小時候從未看清的父親的背影。
腦海裡突然炸開一道機械音:“檢測到高維數據侵蝕,建議立即撤離!重複,建議立即撤離!”
聲音冷得像鐵,沒有情緒,卻帶著一種近乎急促的節奏。
林清歌盯著那扇門,手指收緊。
她想起顧懷舟最後站在雨裡的樣子,中山裝濕透,手裡舉著那個裝著靜止雨滴的許願瓶。他說“這隻是開始”,話沒說完人就散了。可現在,這枚戒指活了,像是他留下的最後一道指令終於啟動。
“你們帶走了所有人……”她低聲說,聲音沙啞,“至少讓我看見起點。”
她抬腳,一步踏進光門。
世界驟然失重。
再睜眼時,她站在一條懸浮的長廊上。腳下是深淵,漆黑一片,偶爾有數據流如螢火般掠過,像是某種生物在遊動。兩側牆壁由樂譜碎片拚接而成,每一片都在閃動——《勿忘我》的副歌、《星海幻想曲》的手稿、她寫給母親的未發表日記片段……甚至還有前世通宵改稿時摔碎的台燈照片。
畫麵不斷切換,快得讓她頭暈。
她閉了閉眼,右手不自覺地撥弄右耳的音符耳釘。金屬的觸感讓她清醒了一瞬。耳邊響起江離曾經說過的話:“真正的創作,是從記憶裡打撈光。”
她睜開眼,繼續往前走。
長廊儘頭,光線變了。
不再是閃爍的數據碎片,而是一段完整定格的記憶場景——昏暗的實驗室,金屬台泛著冷光,一個男人跪在地上,手臂裸露,正被一支注射器緩緩注入紫色液體。那藥劑在血管裡流動時發出微弱熒光,像活物一樣爬行。
林清歌衝上前去。
她看清了那人的手腕——舊式皮表帶,扣環有點鬆,是他父親常戴的那一款。她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偷偷拿下來玩,結果表針停了整整三天。
“爸……”她喊出聲,伸手想碰。
可指尖剛觸到畫麵邊緣,一股力量猛地將她推開。她踉蹌後退幾步,撞在牆上,樂譜碎片嘩啦作響。
就在這時,虛空傳來聲音。
斷斷續續,混著電流雜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記住……迷宮裡的時間……會吞噬創作靈感……”
是顧懷舟。
他的聲音比之前更虛弱,每一個字都像在耗儘最後的能量。
“你每停留一秒……現實中就少一段旋律……彆貪看真相……它會吃掉你的聲音……”
林清歌咬住下唇,沒動。
她死死盯著畫麵裡的男人。他還沒回頭,但她知道那就是父親。那種眉眼間的輪廓,和她照鏡子時看到的一模一樣。
注射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