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虎貼在耳邊,那道聲音還在。
“你還記得……第一次寫歌的時候嗎?”
林清歌沒動。她的手指還懸在終端上方,血順著掌心滑到手腕,滴在金屬邊緣發出輕微的響聲。這聲音很熟悉,像是小時候半夜寫歌時,空調水落在窗台上的節奏。
她閉了下眼。
不是回憶,是重現。
那天她六歲,發燒到三十九度,媽媽坐在床邊喂她喝水。藥苦,她不肯咽,媽媽就哼了一段旋律,調子簡單,隻有五個音,卻讓她安靜下來。她抓過本子,用鉛筆歪歪扭扭寫下第一行簡譜。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首歌。
現在,那段旋律突然在腦子裡響起來,清晰得不像記憶,像正在發生。
她抬起手,把指虎從耳邊拿開,輕輕按在胸口。溫度還在,頻率也沒斷。那股震動順著皮膚傳進來,和心跳慢慢重合。
耳邊傳來細微的滴答聲。
她抬頭,看見顧懷舟站在不遠處。黑傘撐著,傘沿的水珠浮在空中,一串串懸停,沒落下。他沒說話,隻是打開胸前口袋,取出一個玻璃瓶。瓶子裡裝著透明液體,裡麵漂浮著幾十顆小小的水滴,每一顆都泛著不同的光。
林清歌認得那個瓶子。她在多個記憶碎片裡見過它,每次出現都在下雨天。
顧懷舟擰開瓶蓋。一顆水滴飄出來,在空中輕輕炸開。
畫麵變了。
她看見另一個自己,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手裡攥著紙和筆,眼睛紅腫。母親剛被推進icu,她不知道能做什麼,隻能寫歌。第一個音符落下時,眼淚也掉了下來。
第二顆水滴爆開。
又一個林清歌出現。她在網吧角落的電腦前,屏幕亮著,文檔標題是《未命名17》,光標閃個不停。她已經連續改了七版,係統提示“情感共鳴值不足”。她咬著嘴唇,刪掉整段文字,重新開始。
第三顆水滴碎裂。
這次的畫麵讓她呼吸一滯。
那個林清歌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手腕上有血跡,藥瓶空了,手機屏幕還亮著,顯示一條未發送的消息:“這個世界,不值得我再寫一首歌。”
林清歌猛地後退一步。
不是幻覺。這些都不是虛構。每一個都是真實的她,在某個時間線上真實存在過的軌跡。
顧懷舟的聲音響起:“271條路徑,每一條都有你。有的你放棄了,有的你妥協了,有的你根本沒機會重生。”
林清歌盯著那些畫麵。它們像電影片段一樣不斷閃現,速度快得讓人頭暈。每個她都在創作,但節奏不同,情緒不同,動機也不同。有的是為了賺錢,有的是為了出名,有的隻是為了活下去。
混亂的能量在空間裡衝撞,空氣開始震顫。
“它們不會自動融合。”顧懷舟說,“你要讓它們聽見同一個聲音。”
林清歌明白他的意思。
她抬手,取下右耳的銀質音符耳釘。指尖有點抖,但她還是穩住了。她將耳釘輕輕搭在終端邊緣,然後用指甲撥動三次。
叮——
一聲極短的音符擴散出去。
所有畫麵瞬間靜止。
緊接著,她張開嘴,哼出那段童年旋律。沒有修飾,沒有技巧,就是最原始的五個音。聲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啞,但它穿透了所有屏障。
第一個林清歌抬起頭,跟著哼了起來。
第二個停下敲擊鍵盤的手,輕聲接上。
第三個躺在血泊中的她,嘴唇微動,也唱出了第一個音。
越來越多的她加入。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已經說不出話,但她們的聲波開始同步。頻率一點點靠攏,像潮水找到了月亮的引力。
能量場穩定了。
林清歌繼續唱,不敢停。她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拉伸,像是被扯向無數方向,但又奇異地保持完整。她不再是某一條線上的個體,而是所有可能性的交彙點。
顧懷舟手中的雨滴收集器突然劇烈震動。剩下的水滴全部升空,圍成一圈,懸浮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