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淤泥糊滿了林晚的臉頰、脖頸、雙手。那粘稠、帶著濃重腐殖質腥氣的觸感,如同無數細小的、冰冷的蛆蟲,鑽入皮膚的每一個毛孔,滲入骨髓。
她撲倒在枯樹虯結的樹根旁,身體僵硬,維持著撲向那個焦黑孔洞的姿勢,像一尊被瞬間凍結的絕望雕塑。
指尖殘留著哥哥被拖拽下去時,最後一絲冰冷的觸感,那感覺如同淬毒的冰針,反複刺穿著她早已麻木的神經。
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
哥哥最後望向她的眼神——那深沉的、悲傷的、帶著無儘訣彆意味的平靜——像烙印般燙在靈魂深處。不是恐懼,不是怨恨,而是一種…托付?一種她無法理解、也無法承受的重擔。
“哥…”乾裂的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喉嚨被冰冷的絕望死死扼住。
淚水早已流乾,眼眶裡隻剩下被寒風刮過的、火辣辣的乾澀,巨大的空洞感吞噬了她,比身體的傷痛更甚萬倍。
世界失去了聲音,失去了色彩,隻剩下眼前那個焦黑的、如同獰笑巨口的孔洞,和孔洞邊緣緩緩蠕動、凝固的黑色淤泥。
血櫻丸…那把帶來災禍、又承載著渺茫希望的邪刀,也和哥哥一起,沉入了那無底的黑暗。最後的線索,斷了。
風穿過樹乾上焦黑的孔洞,發出嗚咽般的、空洞的哨音,像是在為這場慘劇奏響淒涼的哀樂。
就在這時——
“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腳步聲,踩碎了林晚死寂的世界。
腳步聲來自她的身後。
冰冷,濕滑。
如同赤腳踏在粘稠的淤泥之上。
林晚僵硬的身體猛地一顫,那深入骨髓的恐懼瞬間壓倒了絕望的麻木。
她甚至不需要回頭,那股熟悉到令她靈魂凍結的氣息——混合著地下淤泥的腥臭和沉淪亡魂的絕望怨毒——已經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
她艱難地、如同生鏽的機器般,一點一點地轉動僵硬的脖頸。
視線越過沾滿淤泥的肩膀,越過枯樹下腐敗的落葉。
月光慘淡。
蘇小雨就站在那裡。
距離她,不過五步。
不再是之前那模糊扭曲的光影,此刻的她,無比“真實”。
濕漉漉的黑色長發緊貼在慘白浮腫的臉頰和脖頸上,水珠混合著黑色的淤泥,順著發梢滴落,無聲地砸在冰冷的泥土裡。
那身早已腐爛的校服濕透,緊貼著腫脹變形的身體,勾勒出非人的輪廓。
空洞絕望的眼窩深處,翻湧著粘稠、汙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深黑淤泥。
而她的手中…
正握著那把剛剛吞噬了林晨的——血櫻丸。
深黑色的刀鞘沾滿了新鮮的、粘稠的黑色淤泥,刀柄末端那顆鴿血紅寶石,此刻正散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粘稠、妖豔、如同活體心臟般劇烈搏動的血光。
那血光不再內斂,而是如同擁有實質的生命力,絲絲縷縷地纏繞著蘇小雨那隻慘白浮腫、指甲縫裡塞滿淤泥的手,貪婪地吮吸著,又反哺給她某種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邪異力量。
蘇小雨那隻握著刀柄的手,在血光的映照下,皮膚下似乎有無數細小的、暗紅色的血管在瘋狂搏動、賁張。
她的整個身影,都籠罩在一層不祥的、仿佛由凝固血液構成的暗紅光暈之中。
“鑰匙…”蘇小雨那張浮腫慘白的臉,微微轉向林晚的方向。翻湧著淤泥的眼窩,冰冷地鎖定了她。那個濕滑、如同從深水淤泥裡擠出的聲音,再次直接灌入林晚的腦海,帶著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滿足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詭異的悲傷?“…終於…完整了…”
完整?什麼完整?
林晚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收縮成針尖,她看著蘇小雨手中那妖異搏動的血櫻丸,看著蘇小雨身上那不斷攀升的、令人窒息的邪異氣息,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鑽入她的腦海。
血櫻丸是鑰匙…但開啟的,從來不是救贖之門。
它是鏡淵的錨點,是蘇小雨怨魂力量的增幅器,是…她徹底降臨現實、完成某種可怕儀式的關鍵。
哥哥…哥哥最後被拖下去…難道…難道就是為了把這把刀…送到蘇小雨的手裡,為了讓她…“完整”。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玩弄的憤怒,如同岩漿般衝垮了絕望的冰層,林晚的眼中瞬間爆發出赤紅的、瘋狂的火焰。
“不——!!”她發出一聲混合著痛苦、憤怒和不甘的野獸般的咆哮,掙紮著想要從冰冷的淤泥中爬起來。
她要撲過去,她要撕碎那張浮腫的臉,她要奪回那把刀,哪怕同歸於儘。
然而,她的身體早已到了極限。劇痛、失血、寒冷和巨大的精神衝擊,讓她的掙紮顯得如此徒勞。
她剛撐起一點身體,就重重摔了回去,濺起一片冰冷的泥漿。劇烈的咳嗽撕扯著她的胸腔,鮮血混合著腥甜的液體湧上喉頭。
蘇小雨靜靜地看著她徒勞的掙紮,翻湧著淤泥的眼窩毫無波瀾,隻有手中血櫻丸的紅光妖異地閃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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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地抬起另一隻沾滿淤泥的手,那隻沒有握刀的手,指向了林晚…更準確地說,是指向了林晚手腕內側。
林晚下意識地低頭。
手腕上,那朵冰冷的血櫻印記,此刻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
七點暗紅色的印記如同燒紅的烙鐵,在皮膚下劇烈搏動、發光。
那光芒的節奏,竟然與蘇小雨手中血櫻丸刀柄的紅寶石光芒…完全同步。
一股冰冷的、無法抗拒的牽引力,從那印記中爆發。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要將她拖向蘇小雨的方向。
“不!放開我!”林晚驚恐地尖叫,用儘全身力氣想要掙脫那無形的束縛。
但那力量源自她的血脈,源自鏡淵的詛咒,源自那把被蘇小雨握在手中的邪刀。
她的掙紮如同蚍蜉撼樹,身體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拖拽著,在冰冷的泥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痕跡,離蘇小雨越來越近。
五步…
四步…
三步…
蘇小雨那張浮腫慘白的臉,在妖異血光的映照下,清晰地倒映在林晚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中。
翻湧著淤泥的眼窩深處,那無儘的怨毒和冰冷之下,似乎…還藏著一絲林晚無法理解的、極其隱晦的…解脫。
“為什麼…丟下我…”蘇小雨那濕滑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對林晚的控訴,更像是一聲穿越了二十年時光的、充滿無儘悲傷和孤獨的歎息。“…明明…說好…一起的…”
一起?
和誰?